|
有时候我想起表弟,想起我那帮中学的哥们儿,会想起一个问题,在93-96那段时期,重庆是一批什么样的人在吸毒?在我的家乡有多少因为“吸粉” 带来的家庭悲剧?有多少像我姨妈那样的母亲的眼泪?以我这样的一个普通人周围眼见的认识的人就有这么多的人吸粉,完全可以很合理地推测在重庆有多大的比例。有一个铁的事实我上次已经讲了:重庆所有的戒毒所都人满为患了,而且进去的人最多只能待两年(各个戒毒所可能会稍有不同)。我上次讲的县委书记的儿子,是托关系送到上海的戒毒所去的。
戒毒这个东西,本质意义上讲,是戒不掉的,至少靠药物,靠精神意志力,靠伟大的三个婊子和我姓邓理论的指导,是戒不掉的。唯一有效的方法,是远离毒品源和吸毒人群,而这,恰好就是很难做到的。拿我表弟来说吧!第一次从戒毒所出来,回到家,瘦得跟纸糊的一样,脸色卡白,一推就可以推到(不夸张的!)在家里养着,过着正常的日子,(这里的正常是 in different sense: 十七八岁的人了,关在家里,我姨妈姨父出门的时候,必须要将门反锁),慢慢的身体好起来,脸色红润起来。年轻人,不可能总是关着,总要让他出去。
出去了,去哪里?学校?早就不让他们回去了。工作?哪里有工作?当时,我姨妈家,甚至包括我们整个家族,都面临这样的问题:他的出路在哪里?谁去关怀他?说句实话,我们所有的亲戚,除了极少数的个把人,没有任何人遗弃他,也没有任何人鄙视他,都希望他重新做人。但是我们不可能每天陪着他,他有大把的时间要度过。除了家门,这个社会没有他的容身之地,除了一些人----- 和他一样的人。于是很快又回去了,如此这样恶性循环。
我表弟曾经跟我讲过这样的话,他说,到了街上,碰到吸过毒的人,哪怕他从来不认识,只要对一个眼神,八九不离十的就可以知道对方是“同类”。所以,在从戒毒所出来以后,如果没有个正事做,一旦无所事事放到街上,重回那个群体的可能性太高了。我姨妈说,在戒毒所里,这种二进宫,三进宫的,夺得不可想象。
毒瘾发作时是什么景象?你最好不要知道,简单一句话,不是他(她)自己,不是一个人,因为丧失了人类的一切理智。看我表弟,刚才说了,虚弱得跟纸糊的一样,可是,发作起来,需要我的两个姨父,加上我姨妈,三个人费劲全力才能压得下来。那股可怕的力量从哪里来?我后来信了耶稣基督,我只能解释为从魔鬼撒旦而来。(这一句大家看着不爽请自行略过。。。)我后来的很多同学,在家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倾家荡产,回到正常的生活途径。他们说起来,毒瘾发作起来,就只有一个念头:弄钱,不管什么方式都行。大白天的在大街上就可以开抢,就可以拿着斧头去砍人家的们进去偷钱。有多少女孩子,毒瘾发作的时候你要她做什么都可以。。。拿到钱以后,他们会去固定的地方,固定的人,总之他们知道的方式去取货。。。
基本上可以这样讲,那段时期,所有的街上的“杂皮”们,黑社会团体,卖淫团体,都是被“白粉” 所牵制。
我问过表弟:“毒瘾发作时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他的回答很简单:“没什么想法,就是想戏,不吸不行。”
我家认识的一个家庭,在重庆市里面条件非常好,孩子念书不行,到街上去混,沾染了毒品,这个家庭几乎就毁了。前后送进戒毒所三次,戒不掉,每次一出来都会重新回到那个环境,很快就陷进去。后来,他的父母为了这个儿子,做了一件非常极端的事:放弃在重庆所有的事业,双双调动工作,带着孩子到遥远偏僻穷困的大西北去了。他们悲痛地对我父母讲:“我们要在那里带上十年二十年,等着孩子彻底戒掉!我们这辈子已经毁了,就希望孩子能够还原为一个正常的人。” 呜呼,可怜天下父母亲!
毒品,是何等可怕!难怪做警察的表姐夫对我说“碰什么都不能碰毒品!”
96年的时候,有一次,几百对吸毒孩子的父母,流着眼泪到重庆市政府去上访,求着市政府严打毒品毒贩,这件事在当时轰动一时。吸粉-----这几乎是那几年重庆地区的一个关键词。几年后在吸粉以后的关键词是什么?-----下岗。
后来,到真的是几个省联手痛下决心,狠狠地弄了几次。如今,毒品仍然有,但是在重庆地区已经没有再现93-96年那段提起来都让人心有余悸“白色恐怖”时期。
可是,有多少孩子,就在那段时期,毁掉了一生。有多少家庭,那段日子留下的黑暗,萦绕一辈子?
我想讲这样的一个事实:在我们的那个大厂,吸毒的孩子有,但是比起重庆市,就要少很多。为什么?因为厂里的孩子,绝大多数是可以有一碗饭吃的。子弟小学完了,上子弟初中,初中完了,一部分就上技校,技校会分配工作的,不一定是回本厂,但是也都是兵器工业部所属的厂。另一部分,上高中,上完高中,还可以读技校。技校要考试的,考不上的子弟们,在家里等待厂里的招工考试,这样又有一大批子弟有了饭碗。最不济的,最后还可以在厂里的“劳动服务公司”,简称“劳司”。劳司的责任,就是在厂里发展第三产业,尽最大的努力,解决厂里子弟的饭碗,哪怕是一个很烂的工作,但是要让人有一条活路。阿黛对这一套大厂的做法,应该是很熟悉的吧!所以,厂里的孩子吸毒的就少得多得多,特别是那种远离城区的大厂,就更好很多。
这样的厂矿,当时又有多少。当地的政府,为安置那些暂时走上歧途的孩子们,又做过什么?县委领导的孩子,吸完毒父母们可以利用他们的职权给解决个饭碗,以后慢慢走上正轨。平民百姓的孩子们呢?
当时,下岗还没有成为主流。如果下岗早三年,这些大型国营厂矿,我看一样不能在“白粉潮”幸免遇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