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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級下學期的時候，系裡來了一位海歸，從日本回來的朱老師。朱老師揚州人，微胖，當時女兒4歲，如天使般可愛。

朱老師那學期開了一門選修課 -----代數拓撲。既然是選修，就沒幾個人選，反正一學期完了以後，最後班上就剩下了我和大熊-----一個 球齡極長球癮極大球技極爛的哥們兒。可見在那個時候的南大，拓撲的確不是啥流行的玩意。後來我在想，要是樺樹老師的同學王詩宬當時去的是我們那兒的話，我十有八九就跟他做拓撲的研究了。

因為朱老師也不是科班出身，他的專業是集合論和模型論，一個基本上可以算為理論計算機，甚至可以和哲學扯上關係的學科。

朱老師的教學方式在當時的我們看來很新潮，就是選了一些外文教材，指定學生來報告，這是我經歷的最早的seminar式的教學。朱老師自己不是搞代數拓撲研究的，但是在日本也學過，至少知道該念些什麼書。於是就逼着我們上講台報告，他坐在下面聽，提問，給我們一種在彼此討論的感覺，很新奇。我們不靈的時候就他自己上，我至今都還記得當年他在黑板上給我們畫圖解釋怎樣計算基本群。

反正最後就是學生一個一個地減少，最後留下了我和大熊。後來我和大熊回憶，那是大學裡最幸福的一學期，我們第一次有一種自己去查資料，自己啃外文書，備課，上台講，被老師問得掛在黑板上。。。第一次開始有了一點“搞”數學的感覺。

朱老師帶給了我們什麼？現在想起來，就是大大地開了我們的眼界。折騰師兄知道，南大最大的毛病，就是保守。基本功極其紮實，就是保守，各方面都是。朱老師以一個海歸的身份，給我們帶來了很新鮮的風氣。從來沒有一個老師，像朱老師一樣，在校門口的小吃店請我們喝酸奶，給我們講現代數學的流派，國外留學的經歷，鼓勵我們不要局限於現在的眼光。也從來沒有一位老師像他一樣，請我們到他那簡陋的家裡，和他盤坐在地上吃師母做的生魚片，喝酒。也從來沒有一個老師一樣，在假日裡帶着我們去秦淮河，吃他家鄉的小籠包。

還記得後來大四的寒假，朱老師請我們幾個回家比較晚的同學到家裡吃飯，師母打發我上街去買鹹水鴨，在寒風中我騎車好容易在一家小巷子裡不辱使命，回到朱老師溫暖的小窩師生幾個人大喝。

我第一次有了這種很平等很和諧的師生關係。

當系裡其他的老師都在鼓勵我們留下來讀研的時候，唯獨朱老師悄悄地對我說，不要留下來，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那年，系裡來了一位美國的教授，朱老師向他推薦了我和大熊。幾年後，陷入困難的我正是靠着這位美國教授沒考外語就來了美國。

短短的一學期代數拓撲選修課，悄悄地改變了我的命運。我欠朱老師很多，很多。

畢業後我到北京讀研，朱老師去加拿大訪問，後來把師母和女兒接去，移民了，再也沒有回南大。

後來，朱老師離開了數學。現在在哪裡，我不知道。他絕對想不到N年後，當初他在短暫的海歸期間教過的一個學生即將海歸。

也許他就在溫哥華，天天上萬維灌水，也許他就是沙龍里眾多曾經做過數學的村民里的某一位。

who kno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