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今年年初放話“願意砸錢、願意投入，不在乎華爾街怎麼看”後，百度CEO李彥宏這兩天又公開表示對大小投資機構都信奉的“風口論”不認同。技術男李彥宏是不是真的這麼不屑投資人和投資界?

其實，雷軍發明的“風口”和“豬”論被各式大佬、投資人和創業者在演講中輪番轟炸過之後，已經成了一個像“互聯網思維”一樣沒什麼實質內容的 buzzword。口吐蓮花的創業者拿它來做遮羞布，來論證自己那攤子事的合理性;投資人把它當作“賽道”的同義詞，用來描述那個莫須有的百億千億級規模的市場;而它也成了“小米”和“雷軍”身上的標籤——互聯網和製造業紅利就是那個風口，小米是風口上飛起來的豬。總之，“風口論”在小米花了4年多時間達到450億美元市值之後，開始變得不容置啄。

然而，雷軍只會用“豬”這個笨拙的意象與“風口”和“飛”的衝撞來突出“勢”和順勢而為的重要性，卻永遠不會強調小米一周六天的工作制和強大的工作壓力，也不會強調小米的創始7人團隊對互聯網的深刻理解和小米成千上萬員工的共同努力，更不會告訴大家除了移動互聯網紅利之外，那些幫助小米成功的核心因素到底是什麼。換句話說，“風口”和“豬”不過是雷軍成功後回頭總結出的“成功學”，一句面對媒體和公眾的話術而已，認真你就輸了。

李彥宏批評風口論，倒不是在批評雷軍，我覺得是在批評“風口論”誕生後產生的一系列外部影響。正如李彥宏批評的那樣，“風口”和“豬論”之所以荼毒人心，是因為它充滿了投機思維——強調大勢卻不強調團隊的努力，強調捷徑而不強調創業中的髒活累活，強調“現在是創業最好的時候”而無視資本的殘酷和投機性，強調以“是否跟上行業熱點”來判斷一家企業而非從價值和行業進步方向上考察企業真正的價值和成長性。

於是你會發現所謂的風口只不過是“投機”的另一種好聽的說法，只不過是“扎堆”的翻版，而真正的科技創新、以及一家互聯網企業對科技創新和對社會進步的長期投入和貢獻，在這種投機思維的狂歡中被慢慢消解了。

從某種意義上講，李彥宏之所以旗幟鮮明地反對“風口論”和“豬論”，跟他自己的創業史和體會有着莫大聯繫。當李彥宏從華爾街回國創辦百度時，中國互聯網的風口不是搜索引擎，不是電子商務，不是社交，不是遊戲，而是風光無限的門戶網站。那個時候，馬雲剛剛創辦了阿里巴巴，馬化騰拿融資都相當困難，dot com泡沫餘溫未消，李彥宏和他的百度在一定時間內只能靠給門戶網站做後端的搜索技術度日。後來，為了做面向用戶端的搜索引擎，李彥宏可是向股東拍了桌子的。而當今互聯網行業的巨擎，無一不是經歷過創業路上的磨練、在未知的摸索中成長的。

我的意思是，李彥宏、馬雲、馬化騰這些中國最具有遠見性和眼光的企業家，其實是“風口”和趨勢的定義者而非追隨者——在未知的前路上發現未來的沃土，在行業藍海中發現機會，真正地用互聯網這一工具真正地改善人們的生活，改變整個社會的生活和信息流動方式，同時在後端倒逼產業鏈的升級和技術的革新——整個信息時代所取得的成就創造的財富，早已經超過了人類過去漫長農業工業社會所創造的財富的總和。

同樣地，那些科技和互聯網巨頭、極具創造性和破壞力的創業公司們真正在意和關注的事情，早已經不是單純的“風口”了——炮轟“風口論”的李彥宏，他和他的百度在人工智能和深度學習上的投入、回報和真正價值，恐怕已經超過了為了購買一個移動互聯網入口而豪擲的19億美元;他們投資的Uber(同樣的還有國內的滴滴快的、易到用車)，除了擁有天價的估值之外，正在全球範圍內利用技術和移動互聯網挑戰監管和迂腐的出租車管制的權威，讓用戶需求和車輛供給之間的信息匹配變得更好;他在整個2014年把錢投向了汽車交通、教育培訓等需要互聯網基因的傳統中，而不是有着巨大泡沫的O2O、P2P、X2X們……

同為互聯網巨頭的阿里巴巴，在花錢購買了無數移動互聯網入口之外，更喜歡對公眾強調自己關於DT(Data Technology)時代的洞見，用互聯網的方式撬動更為頑固的金融行業，用數據催化文娛產業的改革(阿里影業)。

這些投資和行動有着一個共同特性，那就是遠離投機行為，不追趕風口，同時具有強烈的開創性，長遠看來是提高整個社會運行效率和幸福水平的投資——哪怕這些人力物力和財力投入，在短期內沒有可見的收益——簡單來講，這是真正具有戰略意義的布局。他們的角色是開拓者，而不是站在風口上的豬。

這其實本是自由市場經濟下一家企業本應起到的作用。從誕生起就沒有計劃經濟束縛的中國企業、尤其是互聯網企業，應當通過規模化的盈利能力，來進行回報周期更長的投資，這樣才有可能通過無數相同企業在不同方向和行業中的合力，實現整個社會的“帕累托改進”。

從這個意義上講，李彥宏其實是最有資格炮轟所謂“風口論”的那類人：百度在人工智能、深度學習中的投入，在改善人們生活和社會效率方面進行的嘗試(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除了Uber之外，還有百度大腦計劃：通過大數據引擎分析城市路況，調配紅綠燈，提高城市交通效率)，都有着這些特徵。而人工智能、機器學習、虛擬現實、大數據技術應用(不是概念!)，他們都不是雷軍意義上的風口，卻更有意義。

而且，我也並不認為資本市場在這一點上是“短視”和逐利的。這恐怕也是另一個讓李彥宏敢於炮轟“風口論”的原因：2014年，像李彥宏說的那樣，他看的是 “自己喜歡什麼，擅長什麼，是不是能堅持很多年一直做下去”，而不是追逐風口，所以百度有了IDL，有了百度大腦，有了Andrew Ng團隊;在投資策略上同樣如此——根據IT桔子統計，整個2014年百度的投資額並沒有阿里巴巴和騰訊多，只有15起比較重要的M&A，“風口”方面的投資更是少之又少。而對比百度最近一年的股價，以及索羅斯、穆迪、Eagle Bay Capital、Brean Capital等大型資本對百度的評級或評價可以看到，百度在投資者眼中仍是一支值得買入的股票。

在這方面有個可以對比說明的對象，那就是360。360在2014年就做了一件事，就是選擇站在“可穿戴設備”的風口上——家庭衛士、兒童手錶、不一而足、不遺餘力。結果大家也看到了。如今老周又走回到了2年前他已經走過的智能手機的道路上，這陣風可都快刮過去了啊。

李彥宏批評風口論更直接的意義在於，在大家都陷入一種群體追逐“風口”的無意識當中時，唱唱反調，提醒一下危害性，給這種投機思維的熱度降溫，以一個長者的身份告訴你們一些人生經驗。

有意思的是，就在李彥宏批評風口論的前一天，深圳一位已經做了15年互聯網投資的私募大佬在申萬宏源證券的互聯網投資論壇上也跟我說起：真正優秀的公司不用也不應該過份關注投資者怎麼看、更不能被資本市場牽着鼻子走，而應該保持清醒、關注自身，專注技術和業務。

雖然在做這番論斷的當時這位大佬沒有提及百度，我也不知道李彥宏和這位大佬是否相識，但至少在對“風口論”的看法上這一點上，他們做到了互相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