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老的東方

有一支盲人縱隊

領頭的雙眼空洞

歪着大而無當的頭

嘟囔着肥厚的雙唇

大張着肥胖的雙臂

左右上下揮舞

如水草

或觸鬚

口中念念有詞

那一長串書名：

從《共產黨宣言》

到《道德經》，從《李爾王》

到《論語》，從《理想國》

到《資治通鑑》……

腳下大步流星

從康莊大道

到羊腸小路

從一馬平川

到曲折蜿蜒

再到

——懸崖峭壁

十四億人的縱隊

盲人領着盲人

行走在東方

我的故鄉

我的故國

我的故人

曾經，他們目光如炬

曾經，他們眼明心亮

曾經，他們尊重真相

曾幾何時，他們瞎了

大睜着雙眼卻看不見

看不見四周的大牆

看不見牆外的綠意

看不見牆內的齷齪

看不見頭頂的井口

我曾高聲大喊：

停下來吧！請停下

前面就是斷崖絕壁

萬劫不復就是終點

停下來吧！請停下

少數盲人慢下來

豎起耳朵仔細聽

他們仿佛聽見了

想要聽更仔細些

我大聲演講——

如查拉圖斯特拉

然而身後的盲人

湧上來推動他們

於是這盲人縱隊

速度反而在加快

然而領頭的惡魔

聲如洪鐘，發出

塞壬般的妖異之音

傳達難以抗拒的指令

深淵在迅速逼近

領頭的盲人加快

腳步，臉上信心

十足，高聲叫道：

同志們，向着勝利

向着未來，向着

盲族的千年王國

衝啊！衝啊！沖——

深淵吞噬了他

以及這支盲人縱隊

所有收不住腳的瞽者

幾乎同時掉進

無底洞一樣的

深淵。三千年國史一樣的

深淵……

在古老的東方

有一支盲人縱隊

領頭的雙眼乾癟兩手空空

跟隨的圓睜雙目頭腦空空

歷史的深淵在向他們逼近

他們的腳下是煉獄之火坑

他們的心裡是天堂的溫暖

盲人國里的盲人縱隊

盲人帶領的億萬瞎子

在老瞎子的口號聲中

在黑幫會的淫威之下

整整齊齊大步流星

捨生忘死英勇無畏

向着滅亡之深淵

發動最後的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