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風,已帶了些微的涼意,卻又不甚寒,只是輕輕地將夏日的餘熱拂去。踽踽獨行於林間小徑,腳踏落葉,沙沙作響,竟成了這寂靜天地間唯一的聲息。
林木漸染秋色。綠葉尚存,而黃葉已生,紅葉片片點綴其間,如畫師隨意揮灑的彩墨,錯落有致。陽光從枝葉的罅隙中漏下,碎金似的灑在苔痕斑駁的地上,明暗交錯,恍若夢境。我仰面望去,見天光雲影,透過枝葉的間隙,竟顯出一種異樣的清明。
林中的氣息也變了。夏日那等濃郁草木之氣,此刻已轉為清淡,夾雜着落葉與泥土混合的芬芳,吸入肺腑,令人神清氣爽。偶有野果墜落,“撲”的一聲,打破了林間的寧靜,旋即又歸於沉寂。
小徑蜿蜒,引我深入。忽見一溪橫前,水清見底,潺潺流過石上,其聲淙淙。我蹲下身來,以手掬水,冷意便從指間直透心脾。水中有落葉數片,隨波逐流,旋轉不已,終向下游去了。
林中的生靈似乎也感知到季節的變遷。松鼠忙碌地儲藏食物,鳥兒不再如夏日般喧譁,只偶爾從一棵樹飛向另一棵樹,翅影掠過林間空地,轉瞬即逝。我駐足傾聽,遠處似有啄木鳥叩擊樹幹,篤篤之聲,節奏分明,宛如這森林的心跳。
愈往深處,人跡愈罕。四下里唯有樹木與我為伴。它們靜立百年,看盡四季輪迴,人世變遷,卻默然不語。我撫摸着粗糙的樹皮,恍然覺得時光在此刻凝固,又似乎在飛速流逝。
日頭西斜,光線漸趨柔和。林間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交織成一幅抽象的畫。我擇一樹根坐下,不思不想,只任時光從身邊流淌而過。此時此刻,塵世的喧囂與煩擾,似乎都已遠去,唯有這片秋林與我同在。
前幾天下了幾場秋雨,卻把森林裡沉睡很久的菌蘑們喚醒了,你看它們支棱着大腦袋,露出五顏六色的笑容。它們靜靜地開在路邊,或者森林深處。寂寂地等待着有緣之人,找到它們,並把它們輕輕摘下。然後又在舌尖上留下美味。
及至起身歸去,回首望那森林,只見暮色初臨,林梢染金,幽深莫測。九月的林間行走,竟讓我覓得了久違的寧靜。城市中的熙攘與焦慮,在此刻的秋林面前,顯得何其微不足道。
人生在世,何必終日匆匆?偶爾步入林間,與自然相對,或許反能看清自己的本心。這九月的森林,不聲不響,卻道盡了天地間至深的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