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父情緒一時沒轉過來, 茫然地：“啊? ” 他猛然醒悟，“噢--- 她, 她是爸爸廠里的人事科長王阿姨, 其實你見過的. ”

黎翔愕然：“是她? 去年還來給我們拜過年的那個王阿姨? ”

“對, 就是她. ”

“她可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 黎翔冷笑。

黎父尷尬地：“你別這麼說, 王阿姨從來沒有惡意. ”
黎翔氣憤：“她做第三者倒是一片好心了! ”

黎父心虛地懇求：“阿翔, 我知道這事對你很突然, 打擊很大. 你心裡難過, 我都明白. 我不指望你會站在爸爸這邊, 我只希望你能稍稍了解爸爸的真實心情. 除了你, 爸爸其實是沒有誰可以說說心裡話的. ”

黎父的話里充滿了蒼涼與無奈, 讓黎翔心中無比痛惜. 她對父親的敵對情緒煙消雲散. 她的語氣柔軟了下來. “你們是怎麼開始的呢? ”

黎翔把父親問住了. 黎父怔怔地想, 是啊, 怎麼開始的呢? 怎麼說得清呢? 很多事發生的時候不知不覺, 等你醒悟的時候局面往往已難以收拾.

黎父困難地試圖理出個頭緒：“大概是這一兩年的事吧. 王阿姨學歷不高, 但工作能力很強. 她從小在家裡是大姐, 事事獨當一面, 善於察言觀色, 說話做事考慮周到, 很得體, 有分寸. 爸爸廠里人事關係特別複雜, 也就是王阿姨才坐得住人事科長這個位置. 她對爸爸的工作幫助很大. ”

只怕不止工作上的幫助吧, 黎翔想. 但她沒有說出來.

“爸爸是個直性子, 最看不得別人整天勾心鬥角. 可廠里就有好些不認真幹活, 專愛撥弄是非的人. 天天對着他們, 我少不得要發火. 這樣不知不覺中, 就把某些有背景人給得罪了. 我知道雖然明里大家都對我恭恭敬敬的, 實際上有些人想要整倒我. ”

黎翔替父親擔心：“是誰? 他們要幹什麼? ”

“別害怕, 爸爸沒事. 有人想從經濟問題上找爸爸的麻煩. 前段時間上頭派了工作組來查帳, 看爸爸有沒有貪污受賄. ”

黎翔聽到這裡反倒放下心來. “他們找錯人了. 如果連你都是貪官, 中國大概就沒好人了. ”
黎父很欣慰：“爸爸是什麼樣的人, 你了解. 但別人未必知道. 現在社會風氣的確大不如前, 貪官污吏為數不少. 只要你當上個官, 別人就認定你貪了. ”

黎翔忿忿地：“既然擔了這個虛名, 還不如真拿了好處呢. 你看我們家窮的. ”

黎父嚴肅起來：“阿翔, 這是原則問題, 你絕對不能糊塗. 你奶奶從小就教育爸爸, 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吃飯, 絕不可以走歪門邪道, 絕不可以拿不義之財. 做人要做得坦坦蕩蕩, 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這樣子, 無論你走到哪裡, 你都可以昂首挺胸, 無所畏懼. 爸爸這些年要是想撈好處, 機會有的是. 要不是時時記着奶奶的教導, 可能早就被拉下了水. 不做虧心事, 不怕鬼叫門. 現在工作組來了, 爸爸一點也不擔心. 他們想從這方面整我, 那是打錯了算盤. ”

黎翔躊躇地：“經濟上查不出問題, 他們會不會查生活作風問題? ”

黎父一凜. 其實這正是他隱隱擔心的. 攻擊對手的生活作風是歷次政治鬥爭中屢見不鮮的手段. 但他不能在女兒面前表現出他的憂慮. 他努力安慰女兒, 同時鼓勵自己.
“爸爸又不嫖娼賭博，他們抓不出什麼作風問題。”

黎翔乾脆點明：“我說的是王阿姨的事. ”
黎父有點狼狽：“沒有人知道我和王阿姨的事. ”

“誰說得准? 你們天天在廠里見面, 說不定別人都看出來了. ”
“不會的, 我們在廠里從來都公事公辦, 沒有一點過份的行為. ” 黎父底氣不足。

黎翔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