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亞往事 (小說)(1) |
送交者: 醉竹 2004年12月28日07:02:33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1) 我至今還記得那個晚上, 在喬治亞州的那個晚上, 我和她坐在河邊的野葡萄藤下. "他說, 他說......" 她還是說不出來. "他說他老婆...... " 她終於說出來了: " 不 - 理 - 解- 他. " "他的老婆不理解他?. " 我悚然一驚, 站了起來: " 美國也有這種廢話! 這種廢話在中國早就成了笑話! " 月光如水, 潑在喬治亞州的野葡萄藤上, 也潑在她五官精緻的一張臉上, 像暗影沉沉的雕像. (2) 她叫菲麗亞(FEYLIA), 來自遙遠的非洲. 第一次同她見面, 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她有中國人的血統. 這個黑白混血兒. 典型的西方人的輪廓. 皮膚黑得不徹底,是那種清亮溫潤的橄欖色. 一對眼睛大得驚人, 也亮得驚人, 像什麼? 像接近長方形的黑寶石. 滿頭的小辮子一路順下來, 下端綴了晶亮亮的珠子, 一轉頭, 晃噹噹地響. 與她相識, 是在校園的小河邊. 常聽人說, 那兒時有天鵝出沒. 一日忙中偷閒, 正好閒逛到那裡. 哪來的天鵝啊, 除了一群聒噪不休的烏鴉, 上下翻飛. 迎面看見有人手提籃子在采果子. "這東西吃了不鬧人? "我上前了兩步, 滿心是奇. 我剛來美國就被人提醒過, 樹上的果子絕不要亂來. 校園內的果樹也不少, 除了認識的枇杷和桑葚, 還有後來知道的無花果, 其它的哪敢亂吃. "這是野葡萄, 能吃的. " 她抬起頭來, 好明朗的一張臉, 我正在胡思亂想如果她的膚色換成純白色, 會不會更迷人, 滿籃子飽滿翠亮的果子已經衝進我的眼睛. 這是喬治亞州的野葡萄. 她告訴我, 英文叫 Muscadine. 春天開翠綠色的小花兒, 除了蜜蜂和蝴蝶誰也不會在意. 等到八月開始結果, 無論是烏鴉還是喜雀, 都給引來了. 果子剛開始是青綠色的, 但也不酸, 等變成銅黃色時, 味道就同蜂蜜一樣甜了. 我一邊聽她說, 一邊看那些盤條錯節的野葡萄藤, 死打爛纏, 纏得大樹脫不了身, 出不了氣, 像一群不要命也要把你搞死的瘋女人. 我挑了一顆深色的嘗, 皮特厚實, 剛入口時清甜, 後來就酸澀了. "幹嗎不等到果子熟透時再采? " 我問. "這種青綠色的, 酸酸甜甜的味道正好做蛋糕, 野葡萄蛋糕 (Muscadine Cake ). " 她笑道: " 喬治亞州的一道風味甜點, 曾在朋友家中嘗過, 一嘗就忘不了. " 她是大學商學院的學生.市場管理專業, 目前正想找個室友作伴, 否則夜深人靜, 聽見風過樹林嘩嘩啦的聲音, 她都會嚇得魂不附體, 以為鬼在追她. 我一聽, 心中暗喜, 我一直想從校外搬到校 內. 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立刻帶我去看房子. 房子就在附近, 離SHUTTLE (校園巴士車站) 也就兩分鐘的路程. 那是棟典型的兩層樓公寓, 紅牆灰頂, 四圍林深樹密. 菲麗亞的房間在二樓, 有雕花鐵欄的陽台, 站在陽台上 正好可以看河景, 野葡萄的葉子綠得像剛噴過新漆. "房子本來五百美元一月, 如果你願搬來, 就付我兩百塊, 水電都包了. " 她說. 真夠豪爽大方的! 那一天 , 我當她的助手, 先把野葡萄洗乾淨, 放進攪拌器里打碎, 再過濾, 碧綠透明的液體, 像融化了的玉. 雞蛋和牛奶, 還有超市買來的蛋糕粉, 最後把它們統統攪混在一起. 黃昏的時候, 野葡萄蛋糕出了爐. 滿屋子夕陽的光, 夕陽的光也變得清甜芳香. 具體一點, 菲麗亞來自非洲的剛果. 剛果曾經是法國的殖民地, 官方語言一直是法語. 菲麗亞的母語自然也是法語.她告訴我,她還能說家鄉的土語,大概就是我們指的方言吧. 我說這有什麼了不起, 我除了講中國國語, 也會講地方土語. 沒多久, 她把她家人的相片給我看. 她母親是個金髮女郎, 年輕時長得像明星; 父親是個典型的非洲黑人, 雖說貌不驚人,卻也文質彬彬. “你爸是怎樣追上你媽的?”我問. “我爸是剛果政府公派的留學生,在巴黎與我媽一見鍾情,他們第一次見面, 你知道在什麼地方嗎?”她眨着一隻眼睛問我. “不是巴黎香榭麗舍大街,就是凱旋門下,至少也要浪漫多情的地方.” “錯了, 在巴黎的一家中餐館, 兩個人都愛中國菜.”菲麗亞說. "真的? " 菲麗亞點頭又道,她父親學識淵博,談吐風趣,把沒上過大學的母親迷得瘋瘋顛顛,雖然外祖父外祖母強烈反對,兩個人還是定了婚.她父親畢業後任職剛果中央政府,年青有為,很受國家器重. 七十年代中期, 還隨同國家領導人訪問中國, 受到中國政府的隆重接待. "真的嗎? 你父親真的見過毛主席? " . "毛主席請他們吃國宴, 有一種湯,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三種顏色, 互不混淆, 一個顏色一種味道. " "奇了, 世上有這種湯! 不會是果凍吧? " "我父親吃了近百個國家的盛宴, 難道還分不出果凍和湯? " 她忽然一臉的壞笑: "我父親還說, 你們毛主席看起來很厲害, 笑也厲害, 不笑也厲害. " 我們兩個都笑了. 她喝了一口咖啡, 繼續講她家中的傳奇, 她父親娶了母親, 很快把母親接到剛果, 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因為兩個人都愛吃中餐, 家裡還請了個中國廚師. 我偏說不信,她說真的. 她父親的外曾祖父, 就是一個中國人 -- 也就是菲麗亞奶奶的祖父. 一百多年前的歲月了. 想圖謀推翻皇帝, 行動失敗, 不幸遭到追殺, 慌不擇徑地跳上一艘不知開往何處的大船, 一路千辛萬苦, 輾轉到了一個陌生的大陸 -- 非洲大陸. "慢! " 我聽懵了. 我得靜下心來細算. 她的祖先可能是清朝時代的人.可她偏說那個皇帝是個女皇帝, 清朝哪有女皇帝? 總不會是武則天時代的人? 我跟她辨了很久,誰也不服誰. 一日清晨我梳頭, 我恍然間大悟, 那女皇帝莫非是慈禧太后?後人不懂中文, 東傳西傳,傳走了樣. 再細細想去,那菲麗亞的先祖, 沒準就是追隨康有為和梁啓超的某個先驅, 戊戌變法失敗後, 逃難天涯, 到了非洲. 他的子子孫孫變了顏色, 從此不再說中文. 上帝真的搞笑. 看菲麗亞的臉和頭髮,哪有半點中國人的影子. "我的那位中國祖祖, 奶奶家的牆上掛了他的相片. " 菲麗亞嘻嘻一笑, 伸出長長的手指, 滑過臉皮, 把眼睛往上撐, 撐出了京戲中的丹鳳吊眼兒, " 他的眼睛就是這個樣子, 朝上走的, 英文叫杏仁眼 (Almond Eyes), 我奶奶就有一對這樣的眼睛, 中國人的眼睛, 你的眼睛." "胡說, 我的眼睛才不是這個樣子. " 氣死我了! 我從小就臭美, 自以為天生一對秋水眸子. 她這個白痴, 把中國人的眼睛全部混為戲劇中的吊梢眉眼兒. 就算放在古代, 丹鳳眼和杏仁眼也是全然不同的, 比如王熙鳳是丹鳳三角眼, 薛寶釵是水杏眼, 還有《老殘遊記 》 裡面的王小玉, 那雙眼睛如秋水, 如寒星, 如白水銀里 頭養着兩丸黑水銀. 我能跟她說嗎? 說得再多也是對牛彈琴. (3) "你心理素質太弱, 得加強鍛煉. 莎塔就比你好, 怎麼說她她也不會生氣. " 菲麗亞低下頭, 在廚房的水漕邊洗葡萄. 中秋剛過, 河邊的野葡萄變黃了, 更甜了. 這一天我們采了兩大籃子, 她說要做野葡萄果醬. 她回頭對我一笑: " 呆會兒莎塔要來, 帶來她家鄉的咖啡(Kenya AA) , 我們用法國咖啡壺(French Press )來燒 , 那味道你沒嘗過吧, 像天堂. " 莎塔是菲麗亞最好的朋友. 來自非洲肯尼亞, 皮膚黑得像沒有月亮和星星的午夜. 我對她沒什麼好印象. 第一次見面, 話沒說兩句, 她就向我要捐款, 說什麼捐給非洲失學的女童. 我大方示窮, 沒錢就沒錢. 她巧如舌簧沒有停息: "請捐吧, 捐吧, 你做了好事, 上帝會保佑你的, 孩子們會感激你的. 到了年底, 我會給你免稅單子的." 笑話, 我一個窮學生, 每年政府都要退稅, 還需要她的免稅單子? 菲麗亞後來告訴我, 莎塔的家很富裕, 祖父在當地經營一座極大的園子, 咖啡種植園. 那園子受到政府的保護和支持, 每年出口大量的咖啡到西歐和北美, 贏巨額的利潤. 你說這莎塔是個什麼東西, 家裡這麼多銀子, 不幫助非洲失學女童, 居然盤算窮人的血汗. 慢慢我發現, 美國的非洲留學生結交的也是非洲留學生,什麼蘇丹,坦杉利亞,象牙海岸......好像他們天生就愛聚堆 -- 雖然來自不同的非洲國家, 卻把非洲當成一個共同的大家,學校還成立了"非洲學生聯和會". 黑人的團結是出了名的, 想想美國的黑人,他們上下同心, 擰成一捆繩, 爭來了那麼多的權力和福利, 現在誰還敢小瞧他們.再想想我們中國人, 本來在美國的人數就有限, 可在一些中國社區里,還分出什麼北京同鄉會,廣東同鄉會, 福州同鄉會...... 有意無意地將中國人來一個'四分五裂'. 其實也不怪,中國人總是那麼看重血脈情緣,同根同源, "親不親,家鄉人. " 但是看看人家非洲國家的黑人,不管來自哪個國家,卻把非洲當作他們共同的大家,而我們既然都是中國人,又何必分得那麼細緻認真呢?有人曾自以為是地分析,那是黑人太笨,他們必須群居才能生存下去,而中國人太聰明了,就是一盤散沙, 他們在美國也一樣能夠活得瀟灑自在.說這話的中國人, 多半是在餐館打過工, 受過美國老黑的氣. 我後來也深有體會. 話說遠了,現在我必須回到正題上. 菲麗亞和莎塔因為同在一個系, 常常形影不離, 溫習功課也好, 吃晚飯也好, 都喜歡纏在一起. 我笑道: "你們兩個是不是在搞同性戀, 如果嫌我晃眼睛, 我可以搬家. " “你搬家了, 我們好給誰看.” 二人大笑 我沒心思同她們玩笑. 我一如繼往地讀書,做學校的GA (研究生助理),打餐館的工, 很難有整天的時間躺在家裡. 公寓對我,只不過是吃喝拉撒的地方. 每周的星期五下午, 我還得去中餐館打工. 那天從家裡出發前, 看見莎塔正在菲麗亞的頭上鼓搗, 原來是在編辮子. 她們黑女孩總是編不完的辮子, 長長的, 一綹綹披在身後,說不上難看,也說不上漂亮, 算是一種傳統的黑人髮型. 有些黑人的頭髮天生長得很奇怪, 軟軟的,一蓬蓬的,像一團凝了膠水的烏雲. 忍無可忍, 生到兩寸左右再也不長了, 急得死人! 怎麼辦, 他們借來漂亮的假髮,把它同真發編在一起, 再分梳成一縷縷的小辮, 那就真假難辨了. 小女孩為了漂亮 , 辮子的下端還繫上了斑斕的珠子, 響噹噹的像音樂. “幹嗎不去店裡打理?”我問菲麗亞. 她微微仰起頭,抱着雙膝坐在地毯上, 莎塔在她的身後一搭一搭地編辮子, 動作慢得像雕花,我看着都急,恨不得走過去取而代之. “知道店裡要多少錢嗎?”莎塔眉眼兒都不抬. “不算小費就要七八十, 若碰上新手做, 做出來的頭髮像堆野草. ”菲麗亞慢悠悠地掃了我一眼, “我們相互編,成本只花兩塊錢.” 我知道她說的成本. 低下身子, 順手拾起了地上的一袋假髮, 隔着玫瑰紅的玻璃包裝紙,那一串漆黑的假髮在我手上'咯嚓,咯嚓'地響. 我又翻過背來, 一串幽藍色的字母滑進我的眼睛 -- "Made in China" -- 真的, 我徹底服了! 這中國的商品, 簡直是無微不至,無孔不入, 連黑人姐妹的頭髮都算計到了. 晚上十二點半,我打工回家. 推開門, 我的老天, 她們的辮子還沒編完, 這沒完沒了的, 馬拉松的長辮子. 我看着都累, 半躺在地毯上,一邊數打工的小費,一邊同她們瞎聊. “今晚是周末, 你該掙了不少吧?”菲麗亞對我眨了眨眼. 周末客多, 生意好, 我們的小費也好. 只是累得像半死的老狗, 中間還有幾桌客人打鐵, 沒有小費, 全都是老黑. 有拖兒帶女的, 蓄空了肚皮安心來吃你的自助餐. 中餐館最怕的就是這類人, 桌上的盤子堆得像座大山, 雞翅膀啃一口就扔, 大盤大盤的蝦和螃蟹, 老闆看着都心痛. 紅的黃的, 油的黏的, 桌面地上一樣的狼藉. 一個不留神, 一群小老黑突地衝出門去. "逃單的黑鬼, 還不快追. " 老闆 驚極而醒, 像子彈射了出去. 可哪追得上他們, 簡直就像一陣黑風颳過, 霍拉拉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 媽的, 全是跑一百米的好料子, 萬不該到我店裡來打劫啊. 應該去奧林匹克給美國升國旗. " 老闆一邊長長苦嘆, 一邊又搖頭晃腦哼起了美國國歌, 好像真有星條旗冉冉升起. 旁邊一位藍眼睛客人安慰他: " 沒錯的, 等他們在奧林匹克拿了金牌, 他們一定會感謝中餐館對他們的培訓. " 老闆定定打量了藍眼睛兩秒鐘, 突然大叫道: "你不是警察嗎? 你上次身穿制服來吃飯, 我給你了八折的優惠, 你脫了這身皮就不幫我抓壞人了? " 我一想就發笑. 但沒有與她們分享這個故事, 因為她們也是黑人, 黑人和中國人一樣, 都是特別敏感的民族. "你一晚上掙了一百, 發財了, 你得請客. " 莎塔陰陽怪氣地笑. “我發財?”我笑道:“我要是發財了,就坐在家裡編馬拉松辮子, 誰願意去餐館看那些死人的臉色.” 我能同她們比嗎? 她們的家在非洲不是大款就是高幹. 在非洲的某些國家, 其貧富懸殊, 貪污腐化, 令世界也目瞪口呆. 我不想多說. 我只知道他們從不操心自己的學費生活費,每個夏天都飛回家去看望父母. 當然,他們偶而也會出去打打工, 看看外邊的稀奇, 順便掙點兒零錢買花帶. (4) "別忘了, 我早備好了幾罐子野葡萄果醬. " 菲麗亞的辮子突然鬆了, 裝飾珠子掉了一地, " 你敢肯定嗎? 他真的要來?不是說他醫學院的課程相當重, 周末也在努力? " 我的周末也在努力. 我也沒有時間去同他們去瞎玩. 第二天上午我在系裡的機房完成作業,下午去學校圖書館幫教授查找資料(一份研究生助理工作). 我打心眼羨慕她們生在富裕的家庭, 才消費得起這份閒情. 那學期我因為選課太多,把自己弄得手忙腳亂,像一個心慌意亂的消防員,好不容易滅了一處火,另一處又燃了起來. 捱到半期考試後,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這時候,發現菲麗亞不對勁了, 整日心不在焉,一會兒朝天傻笑,一會兒又對地發呆, 好半天抬起頭, 又唉聲吹了幾口長氣. “有了情人?” 我隨口一句玩笑, 她的臉紅了. 微低下頭, 她半靠在陽台的欄杆上,身後是深秋湛藍的天空, 空氣瑩澈透明,不遠處的野葡萄藤和樹, 葉子大都黃了, 風嘩啦啦地吹過,只見無數金黃的鈴鐺在搖. 他叫傑克, 醫學院的學生, 二人曾在PARTY 上相識. 那一天, 她把他帶回家來. 傑克有高闊的身架子, 輪廓分明的咖啡色臉, 夠得上帥哥的級別. 午後我們三個人去河邊散步. 秋末的天了, 葡萄藤上還有葡萄, 黃褐色的果子, 熟到了盡頭, 散出醉人的甜香, 勾來一大群狂喜的蜜蜂. 我肯定這是最甜的葡萄, 說還不快采. 他說不要采, 這個時候的葡萄都霉壞了, 吃了會鬧肚子. 我不相信, 他沒等我說完就打斷了我: 他孩提時代的房子後院, 也有這麼一大片野葡萄林, 他從小就是伴隨野葡萄長大的, 美國的野葡萄. 菲麗亞柔聲附和: "傑克你是美國人, 當然知道得比我們多. " "他是美國人, 知道得比我們多, 可別忘了他說他的家鄉是在波士頓, 那個冰天雪地的地方怎麼會生Muscadine這樣的野葡萄? " 私下我同菲麗亞辯: "他顯然是在說謊. Muscadine只長在美國的東南地區. 這個人一出口就騙人, 你得小心! " 菲麗亞一轉身就把我賣了. 傑克大大歪歪對我一笑: "波士頓確實不產野葡萄, 我承認說了謊, 但是那天的葡萄上下到處是蜜蜂, 我怕我心愛的女友被蜜蜂蜇了, 所以編出這個故事嚇唬你們, 別碰野葡萄. " 騙了人還有這麼一捆理由. 我實在忍無可忍, 等他前腳一走, 我對菲麗亞是忠言和讒言一起奉上: "你和他交往這麼久了, 他帶你回過家嗎? " 見菲麗亞低頭不語, 我更來勁了: 肯定有問題! 美國的老黑最愛撒謊, 我在餐館打工, 常見老黑亂報年齡. 知道為什麼嗎? 自助餐館的規定, 小孩的價格是根據年齡來計算的. 孩子明明都是四五歲的光景了, 當爸當媽的還報兩歲, 兩歲免費白吃啊. 記得有一次, 一個小黑女孩說: 媽媽你說得不對, 我已經四歲了. 那當媽的居然朝她女兒狂吼: 你腦子怎麼這麼笨啊! 小女孩嚇得當場就痛哭起來. 家長為了省區區的幾塊錢, 不惜毀掉孩子的品質. 都是些什麼東西! 我說得暈了頭, 居然忘了菲麗亞也是黑人. 反應過來的時候, 舌頭已經僵了. 哪知菲麗亞並不介意, 輕輕一笑道: 她最初也沒想在美國找男友. 總而言之,非洲黑人和美國黑人價值觀念方面差得太遠,更何況菲麗亞的家庭在非洲屬於上流社會,幾代人都曾留學法國,受過很好的教育. 菲麗亞的哥哥已經學成歸國, 弟弟還留在法國學建築.父母最初也是打算把菲麗亞送去法國的,但是菲麗亞卻打着想學好英語的幌子,非要來美國不可. 見她決心已定,父母也只好讓她遠行,只是臨行前千叮萬囑:千萬別同美國黑人走得太密. 但傑克不是一般的黑人. “我已經告訴了父母, 他快畢業了, 目前正在一家教會醫院實習(INTERN).”菲麗亞語調輕柔如軟綢, 卻掩不住驕傲的輪廓. 我笑道:“這未來的美國醫生, 你的父母還會反對? ” “當然不反對, " 她的眼珠子裡跳出一對火: " 還希望我們儘快訂婚.” “你不能太急!”我提醒她:“訂婚的事要他自己提出. 他必須半跪在地, 把鑽戒戴在你的手上.” “可我該怎麼辦?”她眼珠子的火明滅不定. “你只能在一旁打邊鼓.”我自以為聰明, 卻表達不清, “莎塔呢?她有什麼好主意?” “莎塔再也不會來了.”憋了半晌, 菲麗亞才開口, 聲音又干又澀,像半個青柿子含在口頭: " 莎塔也喜歡他. " (5) 日子比流水還快, 終於捱到期末考試的最後一門. 夜深人靜, 銀藍色的夜空, 浮出了大半個月亮, 清光晶瑩, 仿佛照亮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 菲麗亞忽然晃到我的床前, 像個幽靈: “你聽我說!” 暈黃不明的燈光下, 她長長睡裙的深紫色, 像寒夜裡的一抹哀怨. "他是有家的人!" 她咬着牙齒, 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在痛: " 我快瘋了. 能陪我出去嗎? " 室外涼風吹面, 但願她能清醒. 頭上的月亮很亮很亮, 亮得像太陽的親戚, 使我看得清一片一片的野葡萄葉子, 還有葉子後面那個有關波士頓也有野葡萄的故事. 她告訴我, 他的老婆不理解他. 我悚然一驚, 然後開懷大笑. 我不敢相信那是我的笑聲, 像夜裡水邊娃娃魚的哭聲. 而她的聲音卻像根纖細的鐵絲, 在這冰涼的空氣里, 一點點斷裂:“或許他說的都是真的......” 真的? 什麼是真, 什麼是假, 他是個有家有室的人, 這才是真的! 和你交往圖什麼, 婚外的寄託, 開銷不大的刺激. 我顧不了她的心情和臉色, 繼續演講:“都是在騙你!利用你!” “他會騙我? 利用我?”她雙手捧頭,似乎相信了,似乎又不相信,“如果他騙我,為什麼要在下雪的那天晚上,冒着路滑的危險,親自駕車來接我.如果他是利用我,幹嗎帶我去看牙醫, 找最好的醫生, 你知道學生保險是不含牙齒治療的. 我對他說, 我付得起這個治療錢, 可他就是不要我的錢. 我考試的時候, 他督促我的複習, 為了保證我的專心, 他甚至把飯菜端到我的桌前.” 她在抵我的話, 我還能說什麼? 月光下的野葡萄藤, 清晰而曖昧, 蔓延不出去的黑暗, 看不到盡頭. 她是頭執迷不悟的小羊羔, 不小心撞進了野葡萄林, 藤蘿如織, 枝枝蔓蔓, 掩住了她回家的路. 我有些不懂. 在我的心目中, 美國人大多簡單直接, 他怎麼多了這種心腸, 花花心腸。或許他不是花花心腸,或許他真的愛她?只有天知道。說穿了,其實全世界的人,無論膚色和文化, 都有同樣的一顆“人”心,這人心,雖然一樣的愛和恨,卻五顏六色、各式各樣,所以我們這個世界才斑斕多彩。 (6) 她欲言又止,似有魚骨頭卡在喉嚨口,就是吐不出來,心一急,臉也紫了。 她低頭搖頭,慘然一笑:“他昨天還說,他和他的妻子, 說不了幾句話,而且好久沒有做愛......" “好久沒有做愛? ”我忍不住笑: "這一系列騙人的話, 怎麼也不進行一下創新改造. " 她怔怔地看我,聲音抬高變成了喇叭:“他就是騙子,騙的是我,又不是你!” 我終於意識到自己莫明其妙的激動。她的故事牽出了我陳舊而遙遠的記憶,一張朦朧黑黝的面孔在眼前晃來晃去,忽然間清晰得發亮,逼得人不敢相信,又只好相信。 “幾年前,我還在中國,愛上了一個人,”我吐出來的每個字都不穩,在空中晃晃悠悠:“後來才知道,他早有了妻子,還有個可愛的兒子。” 菲麗婭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他也對我說,他的妻子不理解他, 他和他妻子好久沒有做愛了, 明知都是些老掉牙的屁話, 我還是信了。同你一樣,我當時陷了進去,什麼也不想管,天天巴望着他離婚娶我。” “他離了嗎?”菲麗婭緊追不放。 “你說呢?”我反問. 後來人家告訴我, 她的妻子也很愛他, 他們曾經是大學的同學. 他當年追她, 追得是頭破血流. 他的妻子聰慧美麗, 他的兒子活潑可愛, 你相信他會為你放棄家庭, 你相信他和妻子沒有共同語言, 好久沒有做愛? 我吸了口冷氣, 手心腳心都涼了, " 後來鬧大了, 他妻子知道了我們的事,氣勢洶洶, 拿了瓶硫酸來找我......" "拿了瓶硫酸來找你? " 她聽得入神, 卻不明白其中細節的道理,這具有中國特色的細節. 我好不容易給她解釋清楚了. 她的臉開始發白, 眼中急速地掠過十分的恐慌, “上帝啊,這可怕的世界,她是個恐怖的瘋子,她不明白這是在犯罪?” “既然是瘋子,還在乎什麼犯罪。”我轉頭看窗外, 野葡萄藤上的葉子黃的黃, 綠的綠, 儘管是在冬天, 卻感覺有一條毒蛇, 隨時會從葡萄藤中爬出來 . 我告訴菲麗婭, 那時候 很多人都說她是故意嚇我,她手中的硫酸其實是瓶陳年老醋. 但她這麼一鬧,我和他都慌了,很快分了手。真是搞笑, 我和他曾對天發誓要白頭諧老,生死同命,可稍微有風,誓言便化作了秋天的落葉. “這樣也好。”她若有所思地嘆了一口氣. 夜深人靜,我正夢着周公的蝴蝶。一聲尖叫忽然把我的蝴蝶驚跑,我毛骨悚然回過神,原來是菲麗婭的聲音,莫非是強盜入室打劫? 不是。“我做了個惡夢。”我擰亮了她臥室的燈,看她從床上爬起來,把被子捂到胸口處,雙肩不停地抖摟,“都怪你, 你那個硫酸的故事,嚇死我了!” “你夢見她老婆朝你臉上潑硫酸?”我笑。 “求你別提了!”她雙手蒙臉,渾身還在抖。 我暗自竊笑,她的中國祖先膽大包天,敢把皇帝拉下馬,沒想到他的後代哆哆嗦嗦,膽小如鼠, 聽個故事也睡不着覺. 算是故事的奇效,菲麗婭痛下決心,斬斷了和他的最後一根藕絲。再過了些日子,好久不見影子的莎塔來串門了,又開始和她形影不離。想來好笑,這女人間的友誼, 怎麼會跟一個男人的關係纏出些結子. (7) 那一天我霉死了, 開車被條子抓住, 吃了單子. "你怎麼可能被抓, 你一貫開車慢如蝸牛. " 菲麗婭把單子拿在手上彈了彈, "這樣吧, 我給坦婭打個電話. " 坦婭是個美國黑女孩, 菲麗婭新識的朋友. 坦婭的男友是個黑警察, 叫帕垂. 提起兩個人的相識, 就像拍的一部電影. 坦婭一貫急急火火, 開車像在賽車. 這下闖禍了, 不是吧, 居然煞不住車, 一頭撞在校車的翅膀上. 為什麼叫翅膀, 美國中小學校的校車, 在停下來的時候, 車身一側會自動地伸出Stop Sign(停), 有人便把它稱之為"Wing(翅膀)" . "沒把我關進監獄就是上帝保佑了. " 她對菲麗婭嘻嘻一笑. 你居然還在笑. 菲麗婭問她: "你撞了校車的Stop Sign, 居然還保得住你駕照? " "差點吊銷了, 後來又還給我了. " 坦婭漫不經心地扭了扭水蛇腰. "你肯定是在勾引警察. " 看她那眉眼和腰身, 前生肯定是個妖精. 老黑就是這點痛快, 干乾脆脆承認了. 這是兩相情願. 她告訴菲麗婭, 她把帕垂搞定後, 又由他出面, 把裡面的其他警察請出來吃了一頓飯, 酒醉飯飽後就成了朋友. 既然都是了朋友, 還有什麼理不順的毛毛呢? 她還對菲麗婭拍胸口, 以後凡是在路上吃了罰單, 一律把單子給她. 坦婭解決了我的單子後, 又幫莎塔擺平了事. 是莎塔的錯, 在學校的停車場, 她撞了人家的車屁股. 可那車上的老黑非說他受了傷, 肩痛頭痛眼睛也痛, 還說如果給他五百塊美元就私了, 他既不報告警察也不喊救護車. 這明擺着就是敲榨勒索. 莎塔說你稍等, 我馬上讓朋友送錢來. 一個電話打給坦婭, 她和帕垂立刻趕來. 那天帕垂還穿着一身制服, 那想錢的老黑當場就傻眼了, 沒想到莎塔動了真, 居然把警察叫了來, 大概是心頭有鬼, 想溜. 帕垂喝住了他. 一檢查, 居然是個無照行車的主兒, 膽兒也夠沖天了, 還想勒索人. 那天下午, 我們坐帕垂的警車去了一個朋友家. 帕垂還在當值, 車上的傳呼器時不時傳來嘈雜喧鬧的聲音. 坐在警車上的感覺特別威風, 街上的車一見我們, 不是減速便是讓路, 一個個惶恐不安的樣子. 我們前面的那部車大概是嚇暈了, 慢得像頭烏龜在爬. 帕垂邊開邊罵: 你瘋了啊, 我又不抓你, 你擋我的路幹什麼? 一聲喇叭猛按下去, 車嚇得像受了驚的兔子, 射出去好長. 我們笑得抬不起頭. 我說, 這和中國有什麼區別. 在中國, 我們把警察叫作"司機的爸爸". 坦婭說, 在美國, 我們把警察叫作"公路之王(Road of The King) ". 全世界都差不多, "只要有人的地方, 就沒有乾淨的地方, 你不知道那警察局有多黑. 我曾經以為我們肯尼亞是世界上最黑的地方, 想不到美國也亮不到那兒去. " 莎塔笑了笑: "不過我還是喜歡美國. " "既然喜歡美國, 還不快點找個當地人嫁了. " 我說. 我還不了解莎塔嗎? 自從追醫生失敗後, 攪了不少的美國男人, 無不嫌對方沒錢沒工作. 她常對我和菲麗婭說: 我雖然愛他, 但怎麼敢嫁他. 新移民法有規定, 凡是沒有收入的美國公民, 也沒有資格為配偶半綠卡. " 她文件學得倒挺深入的. 我開她的玩笑: 哪怕什麼, 只要真心相愛, 可以驚天地, 動鬼神. 錢是什麼, 錢是王八蛋(我翻譯成的烏龜蛋), 反正你家有的是錢, 幹嗎不叫家裡支持支持, 給你匯個幾萬, 放在男方的帳上, 不就辦成了綠卡? 她邊笑邊搖頭: "要我買男人的綠卡, 他必須是個帥哥. " 傑克倒是個帥哥, 如果傑克成單身, 恐怕她還真願意倒貼. 坦婭倒是真心幫忙, 給她張羅了好幾個位, 都是有正當職業, 穩定收入的. 選來挑去, 名單最後鎖定, 是帕垂的朋友, 陸戰軍區的一個上尉(Captain). 相親那天, 真真忙煞死我們幾個. 坦婭清掃房間, 我負責燒菜. 從朋友那兒借來一本中國菜譜, 有魚香肉絲, 螞蟻上樹, 糖醋排骨. 菲麗婭拿出野葡萄醬, 準備烤一盤野葡萄糕, 不時地回過頭來囑咐我: "別忘了多放辣椒, 聽說那個上尉最怕不辣. 當年上海灣戰場, 隨身帶的就是一瓶墨西哥辣椒粉. " 我信口開河, 說自己長在中國最辣的地方. 誇口沒留神, 大半瓶豆瓣醬落入了鍋里燒得正旺的麻婆豆腐. 都是菲麗婭的罪. 沒想到上尉吃得滿面紅光, 一個勁地夸麻婆豆腐奇美無比, 他說麻婆豆腐是他很喜歡的一道菜, 他在紐約的中國城吃過, 在台灣和香港也吃過, 味道都沒有今晚的好. 我聽得飄飄然. 但他最喜歡的還是野葡萄糕, 有家鄉的味道, 一輩子都吃不膩. 帕垂在一旁說, 現在好多人都不屑 FRUIT CAKE (野葡萄糕也屬於 FRUIT CAKE), 認為很土很鄉下, 真是無聊. 三個月後, 上尉娶了莎塔, 我想應該有我和菲麗婭的功勞. 莎塔婚後同我們來往極少, 我說她是忘恩負義, 重色輕友. 菲麗婭說, 人家新婚情長, 應該理解. 正說着, 坦婭打電話來, 約我們去軍區看莎塔. 上了車我問坦婭, 你那甜心肝兒怎麼不跟我們一塊兒去. 她說他忙啊, 忙着找錢. 什麼啊? 她說你怎麼不懂? 知道警察在幹什麼嗎? 他們以抓人為樂趣, 他們的獎金(Bonus)全是他們自己抓來的銀子, 一部份上交政府, 另一部份就私自瓜分了. 後來有人告了, 報紙上還登出來了, 不過過段時間, 他們照樣出來行動. 正說着, 前面的紅燈忽然亮了, 坦婭一個急煞車, 又說道: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我好心提醒你, 每到年底或節假日的時候, 開車千萬小心, 那時候的警察就是上街來找他們的獎金. " 慢慢地, 紅燈滅了, 綠燈亮了, 坦婭腳踩油門正欲前馳, "嗚 -- 嗚 -- 嗚", 只見兩部警車笛鳴燈閃, 呼嘯而來, 很快堵住了十字路口. 出什麼事啦? "你沒見是葬禮(Funeral)嗎? " 坦婭用手指着前面一部深黑色的奔馳LIMO, 對我們笑道: "知不知道? 棺材就裝在那裡面. " "好好的葬禮幹嗎要動用警車? " 我不解: "難道不怕破壞死者的安寧." "你這就不懂了, 用警車開道啊, 你看這麼一長串送葬的車, 如果沒有警車一前一後護駕, 早就被其他車衝散了. 你不知道吧, 這是他們警察的另一份看不見的蛋糕. " 送葬的車隊終於行完了. 坦婭猛踩油門往前衝, 她笑道: "要是我死了, 才不用這麼大的排場, 在路上堵人家的車, 說不定被人背後亂罵. 活在世上的時候好好享受吧, 人死了還知道什麼, 燒成了灰, 隨便往山上或海上撒撒就行了. " 菲麗婭接過話: "如果是我, 我寧可選擇樹葬. " "樹葬? " 我奇怪地問: "難道在樹林子裡埋葬人. " "不是的, " 菲麗婭笑道: "人死後, 家人選擇一棵茂密的大樹, 然後在樹幹中掘一個洞, 將屍體放進去, 再用樹皮覆蓋樹洞. " 原來這是非洲土人的殯葬風俗. 死者的名字刻在樹幹上, 多年以後, 人與樹合二為一, 樹就是人, 人就是樹. 落日熔金, 金黃的霞光返照在車玻璃上, 也返照在軍區大門口泥棕色的牆壁上. 這就是X 州的"陸軍軍區基地". 911 以後, 軍區大門迅速關閉, 再不像先前那樣任遊客隨便出入. 二十四小時都有荷槍持彈的士兵. 士兵威嚴地注視我們的車. 坦婭搖下車玻璃, 正欲解釋, 莎塔的車就開來了. 我們跟她的車入了軍區. 天上盤旋着兩三架直升飛機, "突拉突拉"地發出疲憊的轟鳴; 地面上綠色封閉卡車, 灰色的圓柱形管道車, 一輛接一輛往返穿梭 -- 實在想不出它們在忙什麼; 放眼朝前望去, 空曠的營地操場上, 一大群士兵列陣挽戈, 正在操練, 只聽一聲又一聲"赫赫赫 --嚎嚎嚎", 排山倒海地響過來. 那緊張的陣式莫不是要開仗了? "美國肯定要打仗了. " 坦婭說: "布什的屁股是鋼鑄的, 全世界最硬, 你若踢他一腳, 他得讓你雙腳流血. 也就是說, 你炸了他的樓, 他要滅你的城. " "那好啊, 大家同歸於盡算了. " 莎塔輕哼了一聲: " 你們剛才說的樹葬, 我在肯尼亞鄉下也見過, 其實我的半個人也樹葬了. " 我直覺莎塔的婚姻有問題. 坦婭渾然不覺, 話沒完沒了, 一提起她的甜心肝兒, 眉梢和舌頭都跳起了踢塔舞. 又是一個有關警察的新奇故事: 帕垂有個同事, 也是個高大健壯的黑警察. 一個陽光燦爛的星期日, 他駕着警車, 在大街小巷上神出鬼沒, 觀望獵物. 你知道他為什麼選擇星期日上午出來打獵嗎? 很多人去了教堂, 整個城市車輛稀少, 道路空曠, 如果再加上風和日麗, 駕車的人神不知魂不覺便超了速. 超了速你往哪兒逃, 警車突然從天而降, 嚇得駕車人手足無措. 他心花怒放, 一個小時以內已經開出去了三張罰單. 現在他的眼前的獵物是個十八九歲的女郎, 她眼藍如海, 膚白如雪, 長發如金, 胸部一聳一抖, 像剛熟的蜜桃. 她把罰單半叼在嘴裡, 對他嫣然一笑, 他的骨頭都化渣了. 他懂了她眼睛裡的意思. 兩個人去了一家旅館完了那事, 她在神顛魂倒中居然忘記把罰單還給他. 只有莎塔沒有笑, 她說: "你們覺得沒有, 黑男人大多喜歡白女人. " 屋子裡一陣沉悶, 菲麗婭也低頭不語, 似乎在想她的父親和母親-- 黑男人, 白女人. 寂靜的空氣忽然被"轟隆"的巨響炸醒, 似有開天闢地的氣勢. 莎塔來了精神, 高呼道: "快, 快, 我們出去看飛機. " 天上的飛機不是一般的飛機, 一般的飛機總是輕翔而過, 劃出一長串瑩白的雲線. 那是一個怪鳥在頭頂盤旋, 慢而低沉, 深灰色的巨肥身子, 肚子大得驚人, 似乎脹得太飽, 飛不動了, 只好在空中原地稍息, 發出驚天動地的喘息. "這是個什麼玩意啊, 一頭會飛的 Monster(怪物)? " 坦婭嚷道. "這是C-17 軍用運輸機, 專門用來運載坦克的. "莎塔興奮地喊: " 知道它為什麼飛得又慢又低嗎? 它的肚子裝滿了坦克, 直升飛機, 還有...... " "還有可以移動的男女廁所. " 坦婭顯然不信, 我也在一旁起鬨. "一個軍官告訴我的, " 莎塔可驕傲了: "這種運輸機的全稱叫'C-17 GLOBEMASTER III, 可以同時運載四部坦克. 只有我們美國才有這麼偉大的飛機. 真正的'空中之王' ! " 莎塔無比自豪, 連真正的美國人坦婭都沒有她自豪. 我總覺得她腦子出了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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