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字,最大特點,是着重謀篇布局,不拘泥小節。分割開看,每字無甚出奇,甚至有敗筆。但全局極有氣勢,字大小錯落,筆意似斷還連,氣韻生動而且貫通。這就是為什麼說是活的字。
戰略家的字。着重於全局和戰略。至於局部,他不鑽牛角尖,吃點虧也不在乎。挺進大別山就是一個例子。路過黃泛區,幾度危殆,重裝備一律扔掉。大別山民團猖獗,劉鄧遭受莫大折損,僅看這一個字,寫的足夠歪扭。但其結果是在對手的心臟敲了一顆大釘,不但聲張了外勢,而且吸引了大量國軍部隊,支援了全國其他戰場。從全局看,見識和膽魄都大得出奇。氣韻極其生動。
然而這只是軍事上的氣韻。縱觀中國革命全程,毛澤東貫徹始終的,最重要的,就一個策略,一種氣韻,組織,發動,宣傳,利用農民,以農村包圍,然後逐步奪取城市。看似平淡無奇,但卻是常凱申的死穴。“耕者有其田”是孫中山的主張。毛搞土改是貫徹孫。而常政權主政,稅收一大部分來自地主和農村富戶,他必須穩定現存經濟秩序,不能搞土改,特別湖南農運那樣的暴力土改,因為這樣就毀掉了他的政治和經濟基礎。而毛澤東搞土改,不僅名正言順,而且把常的戰略資源(兵源,稅賦,後勤保障),轉化為共產黨的戰略資源。
共產黨從秋收起義,南昌起義,廣州起義,五次圍剿,湘江戰役,長征,皖南事變,四平戰役,危及生命的慘重失敗不計其數。被吹噓為四渡赤水迷惑敵人的戰役,其實不過是被打得來回流竄。但是為什麼不但沒滅亡,而且能最終勝利。最主要的,就是他制定了奪取農村的一系列戰略戰術,劫奪了對方資源。戰爭最終是資源的比拼,毛把對手最重要的戰略資源奪走,使對方成了無本之木,只能逐漸枯死。
毛澤東這方面很像劉邦。楚漢戰爭,劉失敗不計其數,最終勝利。主要是戰略正確。用軟件工程的語言,改進程序的效率,第一改進產品設計和算法,第二改進程序結構,第三改進語法。這裡的算法,就是戰略。結構和語法,就是策略和戰役級別的問題。只能造成小量改進,但對全局效果,影響比設計和算法小得多。
毛澤東字的另一特點,是“以我為主,博採眾長,不拘一格”。在電視劇上,經常看到牆上掛着一幅字。你看不出具體的字,但是一看就是毛體。這說明,毛的字體獨具一格,有其鮮明的個性。歐,王,張,顏,他都學。但他只取精華。並不亦步亦趨。所以他的字有各種傳統字體的痕跡,但靈活多變,搖曳多姿,全篇總是“毛體”。這反應毛澤東思維的全局性。反應他理想,浪漫,以及固執的特色,又反應了他靈活和機動的特色。
毛澤東書法中的理想,浪漫,和固執,在建設新中國時,都體現了出來。他堅持民族獨立,堅持計劃經濟,公有制,反對人類基因中的自私自利,提倡沒有實現可能的大公無私精神。不斷發動運動,不斷革命,不斷創新,打破一切成法的束縛。而他的靈活機動特色,在一九六二年七千人大會改弦更張,文革後期的取消民主,實行軍管,也非常明顯,去世前聯美抗蘇,任命中間人物華國鋒,也非常鮮明地體現。
所以,毛澤東的字,反映了他的思維特色,是自成一體的,有機的,活的字。而常凱申的字,拘泥束縛,死板呆滯,一成不變,正如他攘外必先安內,絕不土改,抱定美國大腿不放鬆等國策,是死的。他的拘泥於細節,也體現在戰役中,經常越級直接指揮到師,甚至某些戰術動作。從這兩種字,就可以看出這兩個人,一個是戰略人才,一個是策略人才。兩個人自二十年代開始互斗,最終一個上九天攬月,五洋捉鱉,瀟灑一生,談笑凱歌,達成民族獨立,盤活了一個大國。一個蝸居小島,依賴外國武力苟延殘喘,成為中華民族之恥,黯然離世,並非偶然。他們兩個人的命運,正是新中國和舊中國命運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