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班的地方就在阿爾卑斯山腳下，那裡有一條全世界最古老的雪山鐵路，一搭便可上山。一向熱愛旅遊的我，在這裡工作了近兩年竟然還沒有上過山，總覺得這種“手到擒來”的地方反正是囊中之物，隨時都可以上去一游，而遠在大洋彼岸的美國加拿大我卻早已游了幾遍，也算得上“家裡紅旗不倒，家外彩旗飄飄”了。 這次弟弟阿牛從法國過來，為了讓他見識見識瑞士之美，我決定陪他和敏姐上山去賞雪，於是才成就了登山的因緣，名正言順把紅旗插上山。

登阿爾卑斯山之前，我們先去了一趟瑞士佛光山，在那裡禮佛，吃飯，唱歌，一直到下午兩點多才出發。我特意帶他倆從盧塞恩乘古老的蒸汽船前往，一路上，弟弟沒有教會我唱他的成名曲《白樺林》，倒頗為盧塞恩的美色所誘，頻頻拍照， 清澈見底的湖水，追逐嬉戲的水鳥，躡手躡腳的湖風，遠遠近近的山峰，以及點綴在半山腰花草樹木間的小屋，這些我熟視無睹的景色，在阿牛眼裡全都美不勝收，盡數錄入相機。中國人到世界各地旅行，總喜歡到處拍個照，以示“到此一游”， 而且喜歡把自己和一切景點拍在一起，“立此存照”。 歐洲人也喜歡拍照片，不過他們更多的是拍景點，拍Events, 很少把風馬牛不相及的自己和景點硬生生綁在一起。阿牛看來和許多出國多年的留學生一樣，慢慢有點被“歐化”了，雖然也喜歡擺幾個“酷”Poses來宣示“到此一游”，但他更青睞瑞士童話般的湖光山色，閃光燈閃個不停。經常聽國內的朋友說參加了旅行團7天9 國歐洲游，有時只是“經過”一個小國時停下來“拍個照片”而已，這樣的旅遊，旅是旅了，游卻沒游，對當地的人文景觀多半談不上什麼真切的感受，我一直為他們的這種閃光燈之旅可惜。

船到湖心，我們三人還是十分“中國”的請人幫我們拍了個合影。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舉一反三，三人行，必有我徒弟焉，我本來欲擇弟弟和敏姐而改之，卻變成他倆拉我拍照而從之，我一直自命清高旅行不拍個照的晚節終於不保！

船停在阿爾卑斯山下時，已是下午四點半，小火車正準備上山。我和敏姐兵分兩路，她去按住車門，不讓車開走，我急急忙忙衝進去買票。跳上車，駕駛員善意的告訴我們“不急不急，慢慢來”，瑞士公共交通的準時是天下聞名的，不像年輕的留學生---瑞士的車可沒有“遲到早退”的現象。沒想到駕駛員老兄還這麼善解人意，他說他會開快點把因我們而延遲的一點時間補回來。我還來不及對他們兩個翻譯，阿牛就迫不及待開始“拍照”了，只見他猛按快門，仿佛那雲山霧海及茫茫白雪不是真的，而是海市辰樓，非得趕緊照單全收，盡數裝進他的數碼相機才安心。

火車開到830米的山腰，我們發現雪地里有一隻狐狸，遠遠看去，這傢伙像是在覓食，它似乎既不怕火車也不怕人，我們打開車窗對它呼喝，它竟然不逃不閃，本來聽說狐性多疑，可是它卻不屑一顧，大概這隻“雪山飛狐”也是山裡的大俠，武功在身，藝高“狐”膽大吧。

狐狸既然不睬我們，我們也就不睬它，我們有太多的美景要欣賞呢。從800多米的雪山遠遠看下去，盧塞恩湖盡收眼底，湖上的客輪看上去像一條大石斑， 尾巴之後游出長金字塔形的白色水紋，給湛藍湛藍的湖面，抹上一片純潔的笑容。近處，白樺樹，松樹，柏樹及茵茵綠草上一層又一層的白雪，把著名的瑞士小別墅一家一家搬到我們的眼前。小鐵路旁，還有一條積雪融化的小瀑布飛流直下，流水拍擊枯枝，捲起更多的雪，敏姐似乎遙想起三國周郎赤壁，長吁短嘆，“天啊，怎麼這麼美哪！” ——本來我想抬槓笑話她“鄉下”的，可是這樣的山，這樣的水，這樣的雲，這樣的雪，置身其間，誰還有工夫開玩笑呢？

瑞士人和中國人一樣，喜歡給一座山起個好聽的名字，而且他們還喜歡給山的每一段都命上名，像這座叫Rigi的山，每300米就有一個名字，每個名字便是一個“站名”，“車站”旁邊都會放一張又舊又長的板凳，以便累了的遊客，尤其是年老的登山者可以小憩片刻再上山。 所以火車每向上爬三百米就會名正言順停一停，我們也就慢條斯理的享用這大自然的恩賜。

上到1800米的山頂時，已近五點多，下一班下山的火車半小時後出發，再下一班要等到晚上八點十分，我們很快達成共識，一不做二不休，玩到底！先到山上的旅館痛痛快快喝一杯暖暖身子，再出來將良辰美景一網打盡！

天公作美，亦無風雨亦無雪。落日把濃霧擠到山腰，山頂上金光萬丈，厚厚的積雪踩在腳下，發出喳喳喳喳的聲音，天空不再陰霾沒有鴿子在飛翔，白樺樹松柏樹間隱隱約約有松樹在跳鬧。遠處及更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峰白雪皚皚，厚厚的煙霧籠罩着每一個山腰，Rigi山頂沒有泰山高，在這樣的小國，倒也足以讓人“盪胸生層雲，一覽眾山小”了。

我們瘋狂的拍照，瘋狂的玩。旅館外面三根後現實主義的木柱decoration，成了我們拍“少林梅花樁”的絕妙場景，一段新斷的木頭成了我演示“大力金剛掌”的托兒，半腰厚的積雪，被我們拿來練“踏雪無痕”的輕功，當然，阿牛和我兩個人的鞋子都進了數量可觀的白雪，敏姐的高跟鞋不經意踩到了落日思家的尾巴，遊子總會在最美的地方想念最親的人。

他們兩個都是第一次游雪山，阿牛則是第一次堆雪人，第一次在雪地里痛痛快快的解決他的“三急”，我估計這兄弟在他的遊記里肯定不敢“直面真實的人生”，所以作哥哥的先立此為記。

山上的旅館六點半關門，到七點半的時候山頂上只有我們三個人，天色說暗就暗，氣溫也降了許多。 毛主席不是教導我們說知識青年要下山去嗎？我們決定沿着小鐵路走下去等火車，我們一邊慢慢的走，一邊留意一路的石頭，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叫作“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嗎？我們由此悟到應該撿幾塊異國他鄉的石頭回家作為風水鎮宅的寶物。

阿牛和我穿的是平底鞋，走山路還可以，敏姐的高跟鞋可就見仁見智了，她老人家走了150米就哭喪着臉，勸我們回頭，我們不答應，她的臉色也晴轉多雲，鑑於山頂形勢比較“嚴峻”，我們還是堅持繼續往下走。我的右腳擦破了皮，幫不了敏姐，阿牛自告奮勇，想背她下去，她說什麼也不肯，結果她終於想出一個辦法，脫掉鞋子走路——反正我們的鞋子都濕了，阿牛為了顯示姐弟義氣，也把鞋子脫了，提在手上，並且把褲腳也捲起來，像個山農。我們商量好假裝山農到半山腰的咖啡館裡喝一杯，突然，一隻野鹿在二十米外一蹦而過，我們還沒來得及開相機，它已經跑得無影無蹤了，看來上山下鄉還是老土些好，隨時讓相機開着，“獵艷”才容易啊。

在半山腰的咖啡館，我們買了兩張明信片，在濃濃的咖啡香味中搶着讓自己多寫兩句話，把阿爾卑斯山無疑倫比的美與家裡人分享……

2005-5-1 Sigriswil 閒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