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茶館說起。
茶館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遷客騷人多會於此,地痞無賴盤踞其間。吟詩作賦者有之,破口謾罵者有之。這都不足為怪。奇怪的是,不知從何時起,也不知因何而起,有人把這兩者結合起來,即寫詩,又罵人,簡單說就是寫詩罵人。
一開始還比較收斂,只是偶爾”詠“一兩首,罵完還和其他人打個招呼,好像什麼都沒發生,所以一開始也沒誰把他當回事。可這世上就有那種咬住屎橛子給麻花都不換的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詠“下來,得了不少擁躉,一時聲名鵲起。什麼“你瞧人家這水平,罵人都不帶髒字”,“某某寫詩,茶館無人能及”,“寫詩到某某的水平才算自由了”。等等。這還了得,任你是修行多年的老道士,架不住這迷魂湯一灌,雲裡霧裡,正不知自己有幾斤幾兩,美滋滋帶上詩王桂冠。像鬥雞場裡的公雞,紅着眼睛整天找人斗詩。而且食髓知味,自娛自樂,一發不能自拔。到後來,過去的“詠一個”實在不過癮,乾脆學土匪軍閥來個“架起大炮轟他娘”,一日數十射,直把茶樓作炮樓。
很多人以為“罵人不帶髒字”很了不起,很有學問,我對此不以為然,總聯想到“吃人不吐骨頭”。人都吃了,吐不吐骨頭重要嗎?既然撕破臉皮破口大罵,帶不帶髒字有什麼關係?與其裝模作樣假斯文,還不如什麼難聽話痛快罵出來,倒顯得有些真性情。
“詩者,吟詠性情也”。為了罵人而整出一些有節奏的、帶腔調的句子,饒是精雕細琢,對仗工整,不過是一堆垃圾。不信你隨便找個茶客,看他/她能不能背出哪怕一首那種罵人詩?
有人要問了,說了半天,跟婚紗有毛關係?
看官,作詩是高尚的營生,賣淫是下賤的勾當。要說這之間的關係,我這裡好有一比:
作詩罵人就好比穿婚紗賣淫。
在客人眼中,那婚紗做工多麼精緻,用料多麼講究。每日還有花樣翻新:這條絲絛柔軟滑膩,那根瓔珞光彩照人。等這妓女賺夠了眼球,褪去婚紗該幹嘛幹嘛。可有些客人還在三迷五瞪,以為自己不是在炮樓,而是在茶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