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氏:趙爺和他的麵館兒(初稿,未經修改) |
送交者: 伏羲氏 2005年12月15日09:12:28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趙爺和他的麵館兒 本來今天想睡個懶覺的,結果被肚子的抗議弄醒了,原來是餓了,怪不得的在夢裡,夢見自己又回到了過去的北京回到了闊別以久的小麵館兒,回到了那張老舊的八仙桌兒旁,又坐在了那張古樸的四腳凳兒上.夢裡又看到了冬天圍坐在桌兒旁大口大口吞着熱氣騰騰地拉麵的人們,夢裡又看到了那些捧着很大很大地碗吸溜着熱湯的漢子們,小小的麵館.寒冷的冬天,那一大碗熱呼呼的麵條兒,帶給大家的不僅僅只是裹腹的欲望,更多的則是那小麵館兒中的喧鬧地親切地和諧的韻味.
在這條胡同兒里,有着一家小小的麵館兒.也就是這個麵館兒,給我留下了極深回憶.
趙爺的好人品是整條胡同兒乃至方圓一兩里地全都聞了名的,聽說他以前是部隊下來的,還立過戰功,在部隊是個什麼戰鬥英雄,後來在北京安了家,文革時侯兒被打成假英雄下了大獄.平反以後不願意拿白拿部隊的養老金,就在胡同兒里開了個麵館兒.趙爺的老伴兒和他兒子都在山東的農村老家,趙爺是自己一個人兒在北京,還有個小徒弟兒跟着他.十九二十歲,很勤快,人很隨和,是個外地人.用趙爺的話講,小徒弟兒是個"小力本兒". 麵館兒很小,真的很小,只有不到十張老舊的八仙桌子,和十來把坐上去顫顫危危的四腳兒凳子.屋裡後邊兒由一個玻璃櫃檯擋着的,便是麵館兒的爐灶,是燒煤的.兩個灶口兒,上面蹲着兩隻黝黑的大鐵鍋,蓋着鍋蓋兒,上面總是冒着熱氣兒.面的種類也不多,春秋冬三季是以湯麵為主,還有炸醬麵,打滷面,而到了夏天則是以芝麻醬麵,炸醬麵為主了,菜碼都是平常的松花,小肚兒,火腿,青蒜,大蒜,什麼的. 可是這似乎並不影響的小麵館兒的生意,每當飯口的時候兒,小小的麵館兒里,總是坐滿了年老的年青的老爺們兒,婦女們是不常去的,興許是閒那裡男人多,自己難為情吧.麵館兒里也賣酒賣酒菜兒,不到飯口的時候兒,胡同兒里的老輩兒們,總會三三兩兩聚在這裡,叫點兒酒,叫幾個酒菜兒喝上一會子.而趙爺呢,也接常不短兒的多炒個菜,給這些老人兒們送到桌上,說是請客.咱北京的爺們兒的人都好個面子,也懂得給別人面子,尤其趙爺是個山東兒,更是紅臉兒漢子,客套一番以後,還是得答應讓他請這個客,不然那就是不給面兒,不懂面兒,不是外場人兒了.而用趙爺自己的話說:"我這個買賣兒都靠老街舊鄰照應着呢,人家那麼多大館子放着不去,上我這兒來,就是給我面子.添個把菜還不是應當的?!"
趙爺趕麵條做麵湯的手藝是不差的,麵條兒趕的長短合適,薄厚均勻,拒他自己說,當年在魯東大飯莊子裡是當過學徒,耍過手藝的.附近的街坊鄰居都愛吃趙爺的麵條兒,用大人們的話講,給的量大,麵湯的味兒足,麵條子咬在嘴裡筋道,跟叼着女人的奶頭子似的那麼舒服.而我們這幫小孩子也不知道叼着女人的奶頭子是個什麼滋味兒,只知道麵湯里有肉,有肉的自然就是好的. 麵館兒離我家不遠兒,可是我卻沒去吃過幾次,那時候兒我上小學,家裡條件差,父母掙不了幾個錢兒,除了每月交給祖父祖母的生活費以外,兜兒里就剩不下多少了.要說能去麵館兒吃上一回,那就得是做晚飯的時候兒家裡的煤氣罐兒突然沒了氣兒,晚上沒地方兒換煤氣罐兒啊,只能湊和一頓了,貴的吃不起,就只能去趙爺的小麵館兒了. 祖母是個屬於沒下過館子的那類家庭婦女,也搭上家裡生活條件不好,所以怹老人家做的菜,缺油少鹽,沒什麼味兒.到了趙爺的麵館兒,吃出來的味道自然就和家裡的飯菜是天壤之別了,湯里的作料兒多,味兒好,還有肉,對於當時的我來說,簡直就是天下第一美味兒了.從那時候兒起,我就天天盼望着讓家裡的煤氣罐早點兒沒了氣兒. 趙爺是山東兒,雖然在北京多年了,說話自然還帶着那麼點兒山東味兒,以前侯三爺說過個相聲兒,說山東人說話"油""肉"不分,趙爺也是如此.趙爺是愛極了孩子的,只要是他的小麵館兒里有人帶了孩子去,那孩子碗裡的肉,准比大人碗裡的多些,趙爺老是吩咐小徒弟兒"哎,我說(xue4音)小力本兒,給小家(gia1)伙兒碗兒里多來點肉(you4)"說這話時,總會逗得孩子們哈哈大笑.而趙爺則是假裝生氣,唬着連對孩子說:"再笑,趙爺爺不給你肉(you4)吃"繼而又引來了一陣歡快的笑聲,這次不僅是孩子在笑了,連屋內的大人也都愉快的笑着.看着大伙兒笑,趙爺也跟着笑,笑得滿面紅光. 一年到頭兒,趙爺除了給小徒弟兒發薪水,獎錢以外,自己也能攢個一些.到了年下,趙爺總是要帶着攢下的錢回山東老家的.
年初,過了正月半,趙爺便會回來,一準兒的回來,並大筐小簍兒的帶回些土特產,凡是這幾天上門吃飯喝酒的,總能分到一些,雖然不多,但多少是個心意,大家也都很滿足.
不記得是哪年了,家裡的生活變好了,在我覺得,是那麼突然,那麼快.我隨着父母,搬家到了別的地方,離原來的小胡同兒遠了,離趙爺的麵館兒也遠了. 後來,遇見過以前的街坊,聽說麵館兒在拆遷的時候兒拆掉了.而趙爺也回山東老家了.還聽說趙爺臨走的時候,老街坊們都來送他,一路送出了很遠,連當地的片兒警們也有不少來送趙爺的.幾位和趙爺歲數相仿的老人兒,是一路把趙爺送上火車的. 火車是個奇怪的東西,能把自己的親人朋友拉到很遠的地方,要多遠有多遠,讓人再也看不見他們了,就是這個奇怪的東西,拉着趙爺走了.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小麵館兒早已不復存在了,周圍低矮且略帶的平房,胡同兒也都不見了蹤影,取代他們的,是那一幢幢一排排聳直高大的辦公樓,我的童年已經隨着高樓的奠基石一起被埋葬在那深深的泥土中了. 曾經的左鄰右舍,現在都已經難得見面了. 偶爾見了面,也只是相互含喧客套一番,邊各奔東西了.
--伏羲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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