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感覺中,北京象是一個解放前穿着長衫的老教授,上海象是一個解放前西服革履紗廠的老闆。 兩個人都有過人之處,也都有一些傲慢。但是因為臃腫的長衫在人群中常見,而剪裁合體的西服不常見, 所以紗廠的老闆被老百姓白眼就多一些。
上海我不清楚。
北京以前遠沒有像現在這麼排外的,北京向來就是一個移民城市。無論是從來自全國各地的舉人趕考後留下在朝里做官的,或是進京闖蕩最後成名的山西錢商;無論是進京的四大徽班,或是同仁堂的樂家祖先。細看起來,很多人都和城外的世界有一絲聯繫。 細數起來,真正屬於北京的名人並不多,但是北京是名人匯聚的地方。北京這六百年的政治中心,給不安於燕雀的人提供舞台,而北京也因這些異鄉人生輝。
天子腳下的臣民,600年的都城,北京人的自豪,優越的心裡會有的。但是因為老北京最講究個禮字, 不能人家挑出理兒來,所以待人接物很是熱心溫和的。你如果去看李敖,梁實秋,或者林海音筆下的北京,你會知道我說得沒錯。
但是我說的是老北京。北京人的優越感從哪裡漸漸成為猛獸的? 這個根源從共產黨的戶籍制度來的。以前的中國,城鄉分別不是一條線的,更多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城裡的大老爺,老了可能回到家鄉做一個鄉紳。 鄉下的年輕人來到城裡做個小夥計,但是不妨礙他在鄉下討房老婆,置辦兩畝地。 然而自從共產黨實行戶籍制度,人為的區分出來城市戶口,農民戶口以後,人群被明顯的區分出等級的時候, 歧視也就隨之而來了。 其實,在中國的任何一個城市,你都能感受到城市人對鄉下人的優越感的。
再有這五十年共產黨對北京的神化(跟着人被神化而來), 北京人的心中的驕傲也越來越升級。90年代以前,因為還有老北京人,因為社會秩序還沒有完全打亂,因為普通的北京人還有“盼頭”,所以,心中的優越還會被老北京的包容控制住。再往後,懂禮的老北京們走出歷史之外, 安於平安沉穩的北京人要面對新社會的大浪,而普通的北京人覺得沒有"盼頭"的時候, 心中一定要找一個抱怨的目標,黨是爹,國家是娘, 不好抱怨,只好把怨氣發在同是兄弟的“外地人”身上。這種排外你可以在我們所處新的家園也找到的。
我自己是曾經有優越感的人,可是當我來到國外被人歧視的時候,我脆弱的自尊心被打擊的時候,我對歧視就看得更加重。 也許這也是很多非北京人的被歧視後的心理感受。
也許有更多的“外地人”進到北京,上海,廣州這樣的大城市摻沙子,會讓這種隱性的歧視慢慢減少吧,我真的不知道。
也許你不相信,離別12年以後,當我第一次回到北京,我竟然能感受到我的"同鄉" 對我的優越感。 我驚異於北京的變化,我也為我心目中的老北京消亡而沮喪。但是我的嘆息也好,痛苦也好,不過像繁忙的南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的一聲嘆息, 而我還是要跟着人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