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春天裡,我踏上這座城市。路邊開滿豐腴的桃花。對一個南方的人來說,我很奇怪這種桃花朵兒飽滿卻沒有葉子,象突出女性生殖部位的古印度雕塑。真是個性感的城市。我開始給第一個情人掛電話,她聽說我到這個城市,絲毫沒有一點兒驚喜,她說,今晚是我老公的生日PARTY,你也過來吧?我擱了電話。我對這個女孩作了最後一次回顧,和我戀愛兩年,然後各自泡上其他的戀人又保持藕斷絲連的關係,畢業後嫁給一個很有背景的公子哥兒,從此就作良家女子了。我開始掛第二個電話,是個很成熟的女人,叫錢淺。我還在大學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家公司的部門主管了。準確地說,是她把我泡了,她專門來學校的舞廳里泡仔,象我這樣帥氣灑脫玩世不恭的學生哥正是她的目標。她是高手,只用一頓海鮮午餐就把我搞定。當然,我也從中體會到一個白領麗人的成熟韻味,她是女人中的姣姣者,使我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對其他的女人不感興趣。我畢業回家時,她給我買了張機票,他在我耳邊的最後一句話是,我永遠記住跟你做愛時你的那股蠻勁兒。我為此得意了半天,雄糾糾氣昂昂地上了飛機。兩年後重返舊地,我對這個女人的第一個疑問是:她是否還記得當初的那股蠻勁兒?這也是促使我打電話的原由。不過,一切都是自作多情,她也許根本就忘了我是誰。她說,是你呀,我記起來了,我剛好要去外地出個差,回來後再聯繫吧!SHIT,士別三日,所有的女人都不是浪漫的對手了。一切都要重頭再來,包括浪漫的故事。
當我在街上閒逛時,我和城市的觀光者差不多。實際上我沒有他們那麼好的興致,我不會那麼無聊,從老遠的地方跑到人擠人的北京湊什麼熱鬧,要觀光我也是到歐洲去。我在北京念了四年大學,北京給我的印象就是:俗。到骨子裡的俗。我決定到南方去呼吸新鮮空氣,沒想到又上了一次當。那個沿海城市充滿了魚腥味,人們喜歡吃一種爛魚醃成的油,說話也帶着腥味。更令人難以忍受的是,女孩子在這種氣味的薰陶下也變了質,有許多不倫不類的怪癖。相比之下,北京的女孩是多么正點呀。我象一隻洄游的魚,在南方的城市裡被嗆了一下,又游了回來。我想過出國,可英語比婊子還爛,沒捨得下功夫。我希望下輩子能投胎在巴黎,每天登上艾菲爾鐵塔看萊茵河的日出。
說到我來北京,第一個需要交待的人物是我的遠房叔叔詹正道。他是我們家族的典範人物,多年前就到北京,現在是一家電子軟件公司的老總。他常年累月都是西裝革履的樣子,我見到他心裡就累。本來我指望到他公司里謀個差,我還沒說出口,他就開始教育我了,年輕人應該要自己闖,別指望別人幫你什麼的。象我當年到北京,連個睡覺的地兒都沒有,誰幫我啦……我一看見他又要抖出自己的創業史,捲起鋪蓋就溜。我要讓這個六親不認的傢伙知道,我也不是個孬種。
我搬到麥子店,朋友騰出的一套房子裡。在我無所事事的日子裡,我就四周亂逛。這是一段郊區,夜幕下,路邊的髮廊和賓館周圍活動着蹤跡不定的女子,她們是黑夜的精靈,也是黑夜的主人。有時候我看見一些絕色女子被人帶進賓館,我的心就會疼一下,我覺得他們應該落入我手中才比較合理。有個夜裡,我就帶着這種失望和憤懣的心情,用很低的價錢把一個近乎絕色的女子叫到房間裡。我很謹慎地用了套子,結果很不爽,沒有達到預期的快感。付錢的時候,她說多給點吧。我說,我現在是無業游民,等賺了錢再補票。她面帶嘲諷說,無業游民還這麼浪漫?我有點臉紅,只好強行分辯:孔子說過,食色性也,無業游民也需要色嘛,再說我這麼做也是刺激消費,響應朱總理的號召。她顯然聽不進我的大道理,只是說,先生你好小氣,要不是現在生意不好,我是不會要你這樣的客人的。我耳根都燙了,低聲下氣地把她哄出去,砰地關上門。這是我在麥子店一帶最難以啟齒的遭遇。
我散步的路線是麥子店往東,過了農展館,沿東直門外大街在使館區一帶溜達。使館區周圍安靜,黃昏有老外出來遛狗,大清早會有很多人排隊簽證,我希望有一天我也會出現在簽證的人群中,這證明我現在已經不象小時候那麼愛國了。有一天我看見兩個美女側身斜臥在路邊抽煙。她們身着肥大的工裝褲和緊身T恤,神秘的墨鏡,紫色唇膏,旁若無人地吐着完美的煙圈。我喜歡這麼酷的女孩,更喜歡這麼藝術的行為,我猜她們是日本的。
“Hello,beauties!”我打招呼。
她們轉頭朝我,我看不清她們的眼神。
“怎麼啦小孩,想泡我們?”綠T恤朝我噴了一口煙,我猜她的眼神是不屑一顧。一聽竟然是地道的北京腔。
“不敢不敢,我對兩位仰慕已久,能否告知芳名?”我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 “玩泥巴去,別破壞我們的好心情。”
我自討沒趣,只好訕笑着滾開。真是今非昔比,兩年前我還是個讓女生側目的青蛙王子,現在已經是個討人嫌的角色了。別再想有什麼軟飯吃,一切都要自己努力!我給自己一個告誡。
2
我到一家時尚雜誌《潮流》上班。工作倒也自由,每個月確定幾個主題,完成這些採訪任務就可以了,不外乎是三教九流的名人。這是個大量製作的年代,你只要做些不是人做的事,一覺醒來你就成為媒體的焦點了,這給我的工作提供了相當的自由度。我整天在街上遛噠,約名人在酒吧里見面,這讓我看上去還像個無業游民。一段時間後我就厭煩了,憑什麼讓我去爆炒那些不值一提的所謂內幕,去誇張,去美化那些小丑?但主編說,小詹呀,你知道我們老百姓就是愛看這些,你這是為人民服務知道嗎?
我說,不會吧,我一直以為我是在坑害老百姓呢!
老百姓需要的,就是我們需要的,你絕對是在為人民服務!主編堅決地說。
看在薪水還可以的份上,我就繼續為人民服務吧。再過幾年,我想自己就要成為很著名的娛記了。生活道路,很多人都是身不由己走出來的。一天主編告訴我,去採訪一個叫錢淺的女人。我嚇了一跳。
她是太平洋廣告公司的老總,也就是“新青年搖滾音樂會”的策劃人,你去搞一些這次音樂會的內幕。主編說。
我看了看主編那兒拿的電話,便確信是老情人錢淺了。古人說得好,不是冤家不聚頭。自從上次打了個電話之後,我對這個女人感到索然無味。現在以另一種身份和她接觸,到也不失為一個頗有創意的行為。
“HELLO,是錢總嗎?我是《潮流》雜誌社記者,想採訪一下搖滾音樂會,也你們做一下宣傳。”我打她手機。
沒想到她很爽快地答應了。看來在她的眼裡,娛記比情人更受歡迎。
我在一家幽靜的茶藝居里等她,象等待一個謎底。兩年的時間,她開了自己的公司,她是不是還象從前一樣成熟迷人?是不是還熱衷於情場的狩獵?是不是還對金錢永不滿足?是不是把我從記憶中放逐了?所有的疑問,都象這裡的幽暗籠罩着我。生活充滿神秘、期待、爆破的渴望,我願在這種氣氛中長久地等待。
終於,一種熟悉的氣息那我從沉思中驚醒了。是走珠香水藍鑽佳人花香調,她最喜歡的一種,蘊含木香及麝香,代表一顆浪漫與激情的心,適合氣質如鑽石一般美艷和高貴的女人。
“你來啦?請坐。”我頭也不抬,很酷。其實我是不願意一覽無餘地看到她,把所有的謎底瞬間揭穿了。
“詹姆士?怎麼是你?你就是那個記者?”
她坐了下來。我猜她肯定是一臉好奇。
“正是在下。”我吐出一口煙,在迷濛的煙霧中看到她隱約而熟悉的眼睛,嘴唇。
“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來了?”
“你談公務時喜歡用藍鑽佳人,如果我沒聞錯的話。”
“你還記得這麼多?”
“豈止記得這一點。我還記得你上舞廳時喜歡用恬夢花香調,它匯聚了鮮花和柑桔的芳香,給人天真無邪的印象;而你跟我上床的時候用的是白葳爾,它有玫瑰、百合、麝香的氣味,溫馨浪漫,刺激人的情慾。”我施展出口成章的本領,給她造成對她留戀乃至崇拜的感覺。其實我在大學時看了叫《聞香識女人》的影片後,就開始研究香水,把它作為獲得美媚芳心的手段之一。
她點了支煙,冷靜地看着我嘴裡念念有詞。其實我的這一套正是《女性防狼手冊》中重點防範的手段,凡讀過手冊的女性對狀若痴情的男性的第一反應是:警惕。看來她對此書爛熟於胸。
“你的記憶力很好。”她吸了口煙,很優雅,我當年就是被她的吸煙的姿態迷倒在石榴裙下的。
想不到我排山倒海的甜言蜜語被她輕輕的一句就擋了回來,這幾年真是白混。第一回合如此完敗,真得找個縫鑽進去。我噴了口煙,遮住自己羞紅的臉,再一次透過煙霧看她的臉。她的妝化得濃多了,眼圈周圍有疲憊乃至縱慾的痕跡。女人的青春只如曇花一現。
其實我現在對她毫無企圖,根本沒必要來個真情告白,只怪大學生活養成這種不良習慣。我開始一本正經地採訪,而這種採訪比一般的採訪更多了一重隔膜。她的思路非常清晰,明顯有事業型的女人的天份,這是我以前沒能領略到的。採訪完畢,我們互相都沒有挽留的意圖,只要誰一開口請對方吃飯,誰就敗下陣來了。最後時刻,我忍住了問她現在還是不是過單身的生活,只是問,還記得兩年前分別時對我說什麼話嗎?
她朝我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女人之狡猾,唯狐狸堪匹敵。我們揮手道別,她象一隻貓鑽進了一輛別克轎車,沒有留下任何對我有所感懷的跡象。這樣很好,這樣的生活從不拖泥帶水,該忘的就忘,該扔的就扔。我和她的區別只是在於,她適應了這樣的生活,而我在學會適應。
3
我在麥子店的超市裡經常碰到那個酷女孩,躺在路邊抽煙的那個。她永遠戴着墨鏡,服裝永遠是前衛的。她喜歡吃酸奶、巧克力、蝦仁,她的ob衛生巾用量很大,也吃康師傅桶面。她跟我一樣,沒有作息規律,上午、黃昏、晚上都是她的購物時間。為了鍛煉作為娛記的跟蹤能力,我還摸清了她的住址,是在麥子店東頭的經典公寓3號樓802。在我每天採訪些無聊的報道之餘,我暗暗給自己定下一個任務:把這個女孩搞定。一來是報路邊被羞辱之恨,二來是這個女孩的神秘氣息太吸引我了。
麥子店一帶經常有妓女遊蕩,與之搭訕的是嫖客。因而我無論如何去接近那個女孩,都有被認為是嫖客的可能。於是我把自己儘量裝成是正經男人的樣子,從超市裡買了很多日用品(對家庭很有責任感),在超市門口緊跟兩步,象無意中又一次邂逅了那個女孩。“哈樓,我們又見面了。”我故意把很多包方便麵舉到跟前,以示跟她有共同語言。
她從墨鏡後面看我,似乎想不起來我是誰。SHIT,這麼沒禮貌的女孩,要不是看在身材曲線精妙絕倫的份上,我才懶得泡你。
“那天跟你一起抽煙的女孩,現在不一起玩了?”我沒話找話講,很象香港一帶的爛仔。哦,上帝保佑,她終於有所反應了。她的嘴角開始露出笑容,我心裡竊喜,當她的笑容固定下來之後,我才發覺是冷笑。
“你想泡她?”她明顯帶着敵意。泡這種隔膜型的女孩需要有契而不舍的精神,看來我的工作量還是很大的。
“不敢不敢,要泡也是先泡你,哪輪到她!”我毫不猶豫地祭出泡妞中最狠的一招——暴風驟雨恭維式——貌似損人,實是讚揚。要不是她的酒窩如此迷人,我着實捨不得用這一招。
“你泡我?有這信心?”她的冷笑轉為一種接受挑戰的微笑。哈哈,她中鏢啦。
“向黨保證,我有堅強的信心!”
“回去拿面鏡子照照自己。”
“照過了,不是很帥,但絕不是賴蛤蟆。”
“省點力氣吧,我要走了。”
“一起走,我們順路。”
“你怎麼知道順路?”
“你不是住在經典公寓嗎,我在南營里。”
“你跟蹤我?”她狠狠地盯了我一眼,“小心我打110!”
顯然,他把我當成爛仔了,實際上我的行為也跟爛仔差不多。我看見有個警察向我走來,一定是盯上我了。我深知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慌忙故作親熱地和她揮手道別。
詩人朵漁說過,任何女人的裙子都不是無懈可擊的。同理可證,任何女人的心扉,也都不是無隙可乘的。不管多麼冷酷的冰山美人,都有致命的弱點——就連古希臘著名的戰神,也有個藏在腳跟的缺陷。所以,對付一個女人最致命的武器,就是耐心,耐心,再耐心!
幾個月的時間,我採訪了北京城裡無數年輕貌美的女明星,包括發跡的和將要發跡的。不論她們在公眾面前多麼矜持高雅,但在私下總是會露出狐狸尾巴,或者用香水掩飾狐臭,或者語無倫次地掩蓋文化水平的低下,或者露骨地表達了成名的欲望,或者,閃爍其辭地講述她的成名史,把一次不道德的交易說成伯樂識才的美談。這使我對看起來完美的世界有點不信任,它底下有骯髒的東西。一個很酷的女孩,是不是從裡到外都一樣酷?顯然,探究她的生活的秘密使我發生興趣,這像我與身俱來的任務。我的任務就是剝開生活的表皮。
4
有一天錢淺給我打來了電話。這是北京的悶熱之夏,暴雨之前潮濕的夜晚,我赤身裸體在房間裡改稿,這是我的一種工作狀態。不可避免地,情慾在這樣的夜晚也來臨了,我在聽到錢淺的聲音時下身竟不知不覺地勃起了。我相信這是一種很年輕很隨意的狀態,一個上了年紀的、被生活規範的人是達不到這種境界的。
“有空了見一面吧,都不聯繫也不好。”她說。
“就現在吧。”我說。
“那……好吧。”
我信仰一種激情的生活,突如其來的生活,不按計劃的生活,今天不知道明天會有多大的歡樂和痛苦。我喜歡被猝不及防的生活情節所驅使,所摧殘。錢淺是一隻過於精明的狐狸,她被生活磨損了激情,她又需要激情,她的防範意識阻礙了生活的激情。我聽到她的聲音呈現了磁性的欲望,我知道她的天性終於流露了。一個舊情人浮出水面。
進了她的屋裡,門就被“砰”地一聲關了。是她關的,也許是我,也許是兩個人一起關的,誰也無暇去關注這些細節。我們象兩塊久別重逢的磁鐵,養精蓄銳的磁鐵,彼此熟悉對方的形狀和磁性,兩個人被一種力量扔到床上。
“你怎麼沒穿內褲?”我輕聲問。
“為什麼要穿!”她的眼睛濕潤了,全身被情慾籠罩的地方都濕潤了。她的聲音象在跟我賭氣似的,黑夜使錢淺變成了純粹的女人。她肢體柔軟,象海綿,她是個善變的精靈。這個本來已令我失望的女人,我不知道此刻為何對她充滿激情。真的,我從來不認識我自己,從來不知道喜怒哀樂的緣由,我只會被突然的感覺控制,我想它是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我嚮往不知所終的未來,也喜歡異樣的懷舊。我覺得錢淺身上隱藏着我舊日不安分的情愫,一種浮想連翩的激情,它使我對生活永不滿足。她身上熟悉的芳香,熟悉的部位,急促的呼吸,激起我對舊日放蕩不羈的生活的懷想。我甚至忘記了她是個女人,是錢淺,只剩下一種生活的徵兆,一種純粹的感覺。在一陣難以抑制的激動過後,我疲倦得睡去。如果醒來是索然無味的感覺,那麼我寧願睡去。
凌晨像一張處女的臉,有些羞澀。早到的日光照着我和錢淺,彼此有些陌生,有些陳舊,包括她身上的香水,像是三年前散發出來。我先醒來,看着錢淺褪去脂粉的臉,確實有些滄桑,有奔波的痕跡,有過尖銳的表情,有這個城市裡痛快和歡樂的徵兆。後來她也醒來,抱住我,我們在微涼的空氣中又重複了一次運動。
“我走了。”我索然無味地穿上衣服。
“不多留會兒?”她期待着疲倦的撫慰。
“還有事。”我給她帶上門,我要學會不拖泥帶水地生活。
生活中要讓兩個人相遇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因為這個世界太小,而且根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原則,氣味相投的人遲早是會碰在一塊兒的。於是,在麥子店一家昏暗的迪吧里,我很快認出那個很酷的女孩,她在人群里蹦得很歡,好像要把一天使不完的勁兒都發泄在這裡。她瘋狂而激動,細小的汗水在她的皮膚上閃閃發光。我慢慢地朝她移動,我們終於彼此看見了對方,她朝我微笑。音樂消除了她對我的成見。
“你叫什麼?”我朝她大聲嚷。
“你說什麼?”她聽不見。
“你叫什麼?”我把臉湊近她的耳朵。
“maki。你呢?”
“詹姆士!”
我們到吧檯邊坐下時,她遞了一根煙給我。
“很刺激的。”她說。
我搖了搖頭,知道肯定是加了點冰毒什麼的。我對這個不感興趣。
“怎麼,不敢?”她挑釁地朝我笑。
“笑話!”我接過來,吸了一口,一點感覺都沒有,“今天怎麼不討厭我了?”
“誰討厭你了?”
“你呀,那天差點報警了。”
“誰讓你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套近乎,那是自討苦吃。告訴你,要認識一個女孩,最好在她開心的時候。”她把煙灰彈進掛在腰間的小盒裡,像在餵一個可愛的小寶寶。一個可愛的女孩,她全身的東西都是可愛的,所謂愛屋及烏。
“聽你一句話,勝讀十年書,我這些年真是白混了。”
“女人是一本書,你讀十年也讀不透的。”
“那肯定是外文書,要是中文版的,我立馬就能吃下去。”
“你對女同胞很有信心了?”
“不敢不敢,我是說書嘛。其實書跟女人是兩回事,書嘛呆在家裡好好琢磨門道就出來了,女人可不是呆在家裡就能捉摸出來的,你說是嗎?”
“總算有點自知之明。”她喝了一口飲料,又舞動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這個夏天我的生活就像蹦迪似的,瘋狂而迷亂。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到底想怎麼樣?誰能告訴我我到底想怎麼樣?
Maki的照片有一期上了我們的雜誌,是一個叫“鄰家女孩”的欄目,專門登漂亮的有個性的女孩。那些照片是我拍的,在我的宿舍里。我一直想去她宿舍里拍,她不肯,我想她有什麼秘密。她把胸罩脫去,擺出了好多具有挑逗性的動作,她的乳頭透過薄薄的衣服出奇的性感。她還吐出完美的煙圈,恍若鎮定自若的女強盜。她的情況對我來說是個謎,我就是在這時開始打聽。雖然莎士比亞說,女人是被愛而不是被了解的,但忍不住去了解一個女人也是男人的天性。
“說說你吧。”拍完了,我讓相機自動捲起菲林片,問她。
“說什麼呢?”
“隨便,我對你一無所知。”
“有必要知道嗎?”她對我的窺私慾反感。
“也許沒必要,但就是想知道。”
“如果你喜歡一個女孩,最好別去了解她。你越了解一點,她的魅力削弱一點,你覺得這有意思嗎?”
“你又給我上了一課!”對一個這麼喜歡用教訓口氣的女人,我只能自認倒霉。
“我說過,你對女人了解得太少了,她是一本你念不完的書。”
“行了行了,哪有什麼讀不完的書,你以為女人是四書五經是大不列顛英漢大詞典?其實我想了解你就是想讀讀你這本書嘛,你不讚揚我謙虛好學反而上我的課,其實你是對男人了解太少了。”
“你倒是說說男人有什麼好了解的?”
“就從書說開始吧。如果女人是一部言情小說,男人就是一部武俠小說;如果女人是一篇抒情散文,男人就是一篇思想隨筆;如果女人是一本愛情手冊,男人就是一部婚姻法。總之男人這本書比女人厚實得多,如果女人這本書是讀不完的,那麼男人這本書就是學無止境……”
“知道了,你也給我上了一課,平衡了吧?”
“平衡了。”
“那就請我吃飯去。”
根據以往的經驗,如果我要交桃花運的話,鼻子一般都會發炎。當我要去看醫生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真的喜歡上Maki了。她聰明、霸道、前衛、神秘,我想我千里迢迢到北京尋找的就是這樣的怪物吧。我特別喜歡她對我滿不在乎的態度,我只是她可有可無的一個朋友,她從不在意我的獻殷勤。我在節日把鮮花送到她樓下,她把鮮花收下把我趕出來,打破了我想進入她家裡的夢想。和她在一起,生活多麼像一幕幕喜劇。
5
自從上次跟錢淺一翻雲雨之後,我就再沒有見過她的面。她給我來了幾次電話,一聽到她那製造出來的溫柔的口氣,我就沒有絲毫的興趣。她身上有太多的超出情慾之外的東西,這使我反感。雖然我不相信我和她有真正的感情,但即使只是欲望,也應該是純粹的。我婉言拒絕她的邀請,當然,她可能永遠不知道我為何拒絕。
“詹正道是你叔叔?”一天我又接到錢淺的電話,她一開口就問我叔叔,我覺得很奇怪。
“是呀,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不會吧,你還有要我幫的忙?”在我眼裡,錢淺是個無所不能的人。也是她的無所不能使我對她興致索然。
“詹正道公司里有一筆大廣告要做,幾個公司在搶,我想請你去拉過來,我這兒給你提成。”她很理智地說。
“我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我說。
“不是你感不感興趣,我是讓你幫我的忙,我們還是有交情的吧?”
“也許做了這件事,我們的交情就完了。”
“怎麼會吧,你難道不知道朋友之間要互相幫忙嗎。”
“好吧,我試試看。”
我不想跟她再說下去。但我想,幫她個忙也許是對的,這是我們的生活原則,所有的活動都離不開原則。我和錢淺之間如果沒有情感的原則,那麼剩下的就是功利原則了。
我和叔叔詹正道沒有什麼來往,我懶得理他。他是個數字時代的機器,滿腦子都是電子元件和鈔票,把老婆孩子丟在家裡,讓自己忙得跟奔騰主機似的。還學會教訓人,大意是創業艱難百戰多之類,我不願意自討苦吃,成為他訓話的對象,和他老死不相往來。他對我的造訪感到詫異,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想一眼看穿我的目的。
“我一個朋友,廣告公司的,想約你見個面。”我單刀直入,跟這老狐狸耍花招根本無效。
“我工作一天已經夠累了,你別在家裡拿公事煩我好不好!”
狗日的,不就是在中關村開間小店嗎,又不是什麼經國之大業,搞得跟比爾·蓋茨似的。“去不去說一聲,別在我面前裝牛逼。”
“好了好了,明天上班時候跟我聯繫吧。”
眼看在我面前擺架子沒用了,只好跟我妥協。人都是這個樣子,越裝牛逼的人其實越脆弱,越空虛,你要是不捅破他就越膨脹。第二天我叫錢淺自己跟他聯繫。我厭煩詹正道,唯一的辦法就是遠離他。
現在我對自己的生活沒有不滿意,也沒有滿意。因為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生活,或者說,生活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這不是一個問題,但也很致命,它使我有些無聊。現在唯一的盼頭是希望有奇蹟出現,刺激一下生活,就像刺激一個女孩,讓她來個尖叫。
我開始偷窺Maki,除了偷窺,我還能幹什麼有樂趣的活兒?我從不壓抑一些卑微的欲望,一些為人不齒的念頭,這是真正的樂趣。一個人壓抑最真的欲望是天理不容的。我跟蹤她,晚上用望遠鏡觀察她的屋子,我所有的靈感均來自一部叫《偷窺》的影片。男主人公在樓房的每個家裡都裝了攝像鏡頭,每家的事情都歷歷在目。我沒有這麼先進的設備,所以只能不辭辛勞。其實我的目的非常單純,就是揭開她的秘密,我就是想對她偷窺,沒有興趣對別人偷窺。憑着我敏感的直覺,我知道她有秘密,一直在躲避我的秘密。
我想我天生就是當狗仔隊的料子,所以我收穫頗豐。她在每個周五的晚上都跟一個男人約會,約會的地點就在她家。他們總是在晚上7點回到家,大概是剛吃完飯,然後開始拉上窗簾,開始做愛(這是我想象的,因為我想象不出他們還能做什麼)。9點鐘,做愛完畢,他們拉開窗簾,對着夜空呼吸新鮮空氣,然後男的就走了。他是如此地準時,我推想肯定是個對工作一絲不苟的男人。我一直沒能看清那個男人的模樣,不過看清了也沒用,他比我牛逼,Maki是他的而不是我的。除了周五,Maki在其他的時間都是自由的,實際上我跟Maki在一起的時間比他多,這一點使我頗為自得。但問題的關鍵是,他幹過而我沒幹過。這也使我對Maki更有興趣,她把兩個男人做了不同的分工,絕對是很有創意的舉動。我陪她購物,蹦的,郊遊,這些都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要和她上床。她也知道,她從來不讓,她把自己裝得像個處女,護住最後一道防線。她會讓我玩,但絕不讓我干,我想這可能是她和那個男人的協議。對我而言,鑑別一個女孩子是否有魅力,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上床,幹了之後索然無味,那就是沒有魅力;幹了之後還想干,那就是魅力無窮。我的方法非常實用,但為很多人不恥。他們用很多愛情的理論來教育我,說什麼靈與肉的統一才是真正的愛,諸如此類,聽得我想睡覺。我不屑與他們為伍,我的朋友已經越來越少了。
我經常用星期五這個時間來嚇唬Maki,星期五是她鐵定的幽會時間。我說,星期五我們去聽演唱會吧。
她很堅決地拒絕,不行。
我說,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我來接你。
她嚇慌了,說,絕對不行,我真的有事。
有什麼事可以告訴我,我幫你辦。
你好難纏呀!
行了行了,不就是跟人約會嗎?我不打擾你就是。
她不作聲了,恐怕再說下去就露餡了。其實星期五根本就沒什麼演唱會,跟她作這種對話就好像在玩一種貓捉老鼠的遊戲,只不過不知道是我玩她還是她玩我,反正互相玩玩生活就有意思得多了。
一個人無所事事還不如去干一兩件蠢事,這是我的心得。無所事事很容易讓人發瘋,干一兩件蠢事人很快就很聰明起來,年輕人就是要在蠢事中才能夠成長起來的。那一天我在Maki樓下的快餐店裡守株待兔,兔子就是Maki和她的情人。這是一件很蠢的事,就是給自己的心裡找點痛,但它太好玩了,好玩的事咱們千萬別錯過。我一邊吃着快餐,一邊盯着外面,是一種和初戀時的約會一樣緊張激動而興奮的心情。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體驗了,這說明我這一段生活是多麼無聊平庸。現在,這種感覺把我帶回美好的青春期,那時候每收到一封情書,每赴一次約會,心情都是這麼美好,像節日的焰火,熱烈而耀眼。一個人長大後,經歷了更多的虛虛實實,在情感的浪花里脫身而出,這種焰火就越來越淡、越來越少了。同志們,用什麼拯救我們的生活,或者,用什麼刺激我們的神經?
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輛黑得像烏賊的小車停在樓下,車裡鑽出兩個人,我一看簡直要把飯噴出來。是Maki和詹正道。我不是心痛,也不是憤怒,我沒有心痛或者憤怒的理由。我是吃驚,我吃驚的是像詹正道這麼端正古板的人也會養着情人,也會金屋藏嬌,真????人不可貌相。丫????原來是對着我一本正經,教訓起來句句有理,背地裡卻這麼浪漫,我又被生活結結實實地上了一課了。
我開始打Maki的手機。我看見她在快進樓道時把手機掏出來。
“出來玩吧。”我說。
“不行,我現在有要緊的事,你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她掛斷了,等我再打的時候,她已經掐了手機。我可以想象她心慌的樣子,這種想象會給我微微的快感。但是,僅僅這樣就能刺激我麻木的生活嗎?不,遠遠不夠。在尋找刺激的道路上,我還是要嚴格要求自己。接下來,我掛了詹正道的手機。
“叔叔,是我,上次我跟你說的廣告公司你們談成了沒有?”
“正在談,現在我很忙,有事明天再說。”
“都下班了,你還忙什麼呢?”
“我跟客戶在談生意。”
他也像Maki一樣把手機掐斷,兩人的手法如出一轍。又遇見一位撒謊高手,方知山外青山樓外樓。我之所以不願意在電話里揭破他的謊言,因為我還要玩下去。如果有一隻貓抓到老鼠,一口就把它吞下去,那肯定是一隻沒有情趣的貓。
錢淺,我自然又想到錢淺了,Maki和詹正道都不願意跟我玩的時候,我就想到錢淺,這好像一道選擇題的三個答案。如果三個人都不跟我玩,我就徹底沒勁了,我又要去尋找新的主的。
“聽說你跟詹正道的業務還沒談成。”我撥通了錢淺的電話。
“對呀,正在討價還價呢,姓詹的可精明了。”
“我有辦法讓他乖乖聽你話。”
“是嘛!”
“過來再說吧。”
在麥子店我的房間裡見面。麥子店是個情慾籠罩的地方,這是我越來越深的體會。在沒上床之前我們沒法談別的事情,我們一見面我情不自禁地脫衣服,這是我和錢淺的關係變得更加純粹的標誌。我已經擺脫了情感的糾纏,我們的關係也異常簡單,就是性需要。這樣的生活變得乾脆有力,沒有拖泥帶水的感覺,沒有酸溜溜的愛情、責任、約束等等不良因素。我覺得這是將來男女關係的走向,我為自己又走在時代的前頭而感到對不起落伍者。幹完了,我們神清氣爽,開始有了傾訴的欲望,這種做愛像練太極拳一樣非常有益於身體健康。主要原因是它沒有後遺症,沒有任何承諾帶來的身心疲憊,做愛的目的就在於做愛本身,就如寫作的目的就在於寫作的本身,不夾雜流芳百世的奢想。
她為我擦乾下身,我為她擦了把汗,這像是一種互相幫助的行為,與感情無關。沒有感情糾纏的兩個人是很乾淨的兩個人,兩個乾淨的人談起話來就非常徹底了。
“我有詹正道的秘密,可以讓詹正道和你乖乖地簽合同。”
“你不會白白幫助我吧。”
“當然不會,我要得到報酬,這個報酬可以證明我們之間只有交換的關係,沒有其他酸溜溜的關係。”
“你想的也是我想的,因為我不想欠你一筆酸溜溜的人情。”
“成交!”
6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發覺自己越來越討厭含情脈脈的生活表面。比如說,兩個有宿怨的人在一起喝茶,看他們親密的樣子,我心理難受;兩個生意上的競爭對手,在飯局上互相誇獎對方,心裡一百個瞧不起。凡此種種,構成了生活中繁榮虛假的表面,或者,就是構成了生活。一個渴望得到快感的人是不屑於這中生活的。現在,我的目的就是揭穿一個個騙局,我要像捅破一個個氣球一樣,想得到的是剎那間的快感。
應該讓美好的生活支離破碎,這是我在麥子店一帶的突發其想。
我操起生活的手術刀,第一個對象就是Maki,我已經忍受不了她那些虛虛實實的把戲了。她為什麼要委身於詹正道這麼噁心的人物呢?這是我要解決的第一個問題。
“你覺得詹正道有什麼好?”
Maki被我的問題嚇呆了,在這之前我根本沒跟她提過詹正道這個人。她呆呆地看着我,不知道從何說起。
“別發呆了,回答問題吧!”我提醒她。
“你……你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我這個人有個缺點,就是太聰明,什麼事都知道一點。你知道,這樣一來是很累了,我的目的只是想更明白一點,讓心裡輕鬆一點。”
“既然你差不多都知道了,那就說說吧。”
“每個周五是你和詹正道約會的日子,而且他警告你不能跟別的男人發生關係。”
“還有呢?”
“他能回報你的,不外乎就是給你錢吧。”
“你還漏了一點,房子也是他給的。”
這是在我意料中的。詹正道是只狡猾的狐狸,誰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錢。每當衣錦還鄉的時候,我們想向他揩一點油,他就在感慨企業不景氣,生意不好做之類的。他懂得錢怎麼用在刀刃上,使自己的生活更加多姿多彩。
“你覺得這樣的生活有意思嗎?”我問。
“沒有什麼意思,但也挺好。我不知道什麼樣的生活更有意思?”她吸了一口煙,注視着眼圈冉冉而起。
“比如說,擺脫他的生活,我覺得可能會更有意思?”
“擺脫他?誰給我錢?我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沒有必要改變。我以前也上班,但我覺得現在這樣更舒適,你不要花什麼心思來破壞我了。”
“但我會破壞詹正道的生活,這當然會影響到你。”
“你為什麼要破壞他的生活?”
“我煩他,他把生活搞的烏煙瘴氣。”
“如果你在他的位置上,你也會這麼幹的。”
“我就想取代他的位置,但我會讓生活更加清晰。”
Maki對我的想法無可奈何,甚至想跟我妥協。
“你提出條件吧。”她說。
“就是跟我上床。”
她盯着我冷笑,說:“你也就這個目的吧?”
我還之以冷笑:“你以後會知道我還有什麼目的。”
事後我才明白,這種類似於還債的上床是多麼無聊,它就像嫖妓一樣,索然無味,產生了無可名狀的空虛。它破壞了我對Maki的非常美好的感覺,這絕對是一次很愚蠢的舉動。雖然我認為,和女人的關係就是從上床開始,但上床的目的必須單純,就是為上床而上床,不應該有任何類似於生意上的討價還價。
“這下你滿足了吧?” Maki問。
“沒有,我還沒有把生活砸得粉碎呢?”
“你是不是有些變態?”
“不是我變態,是你們的狀態太虛假了。”
現在我越喜歡看到詹正道裝腔作勢的樣子了,對我來說這是很刺激的一種娛樂。在去揭穿他的把戲之前我先要拿個遊戲玩玩他。每個人都有玩兒的天性,只是有些人一定要裝出正經古板的樣子,把天性給扼殺了。我認為,不會玩的人,不懂得在殘酷的生活中找樂趣的人,就差不多把自己給廢了。
“我現在手頭緊,能不能借我點花花。”我來到詹正道的家裡,開始找罵了。
詹正道拿下嘴角的煙頭,開始教訓了: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年輕人一定要自力更生,決不能去依賴任何人。你別以為我開了一間公司就很有錢,我也是捉襟見肘,根本不可能拿錢供你揮霍。我也要養家糊口,你就別盯着我的口袋了……”
“那你怎麼有那麼多錢買樓金屋藏嬌?”我輕輕地對他說,以免被在看電視的他老婆和孩子聽見。
“你說什麼?說什麼?”他語無倫次了。
“經典公寓3號樓802,是誰買的?”我說。
“什麼經典公寓?”老狐狸的腦子裡在急劇地亂轉了。
“就是Maki住的那一套。”
“你有什麼事到書房裡說吧。”
他怕了,率先走進書房。我看見他端着茶杯的手在抖動。
“要多少錢,你說吧。”他想用錢來引開敏感的話題。
“你以為我真的要你錢?我又不是女人,還沒賤到這個地步。”
“那你要幹什麼?”
“你把那套房子送給Maki了嗎?”
“產權證上是她的名字。”
“我要你離開Maki。”
“為什麼?”他憤怒了,臉上呈豬肝色。
“因為我喜歡她。你拿面鏡子瞧瞧自己,她怎麼會喜歡跟你在一起?”
“你太沒道理了!”
“你最好識相點,別讓我把事情搞大,弄得你妻離子散。”
我掏出一個微型攝像機,即時播放了一小段,裡面是詹正道和Maki攜手進入經典公寓的鏡頭。當然,他們在床上的鏡頭我拍不到,但僅是這一段,就足以使詹正道心驚膽戰了。我說過,我天生就是狗仔隊的料子,玩詹正道這樣的人太容易了。
“如果你還要老婆孩子的話,就不要再找Maki。”這是我對他最後的警告。
對我來說,這就是快感,使我心情舒暢。我不在乎結果,不在乎詹正道是不是還在想什麼鬼主意跟我斗。我不知道以後有沒興趣陪他玩了。至於Maki,我真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對她感興趣,至少目前還不想得到她。
“錢淺,我今天幹了一件很漂亮的事!”我在電話里把喜訊告訴錢淺。
“是不是中了彩票?”
“比中彩票還刺激。”我說,“我想做愛。”
“那就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