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背山啟示錄》
作者：飛虎隊

我發現斷背山最大的秘密就在於：這部表面上是在宣揚美化同性戀，是在描寫兩個同性戀的故事，實際上卻是對同性戀持溫和而委婉的否定和反對立場的。

而且其唯一的，真正的主角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歐內斯。影片的全部內容都是以他為中心來展開的，實際上所有的人都圍繞着以表現他為主題來設置的，以表現他在不尋常的感情漩渦中心的掙扎為主題。

確實，歐內斯在影片中是一個很特殊，很受寵的人物，我們仔細回想該片的內容，就會發現，幾乎在他身邊所有的人都在渴求得到他的愛，都在苦苦地關懷着他，等待着他，但是，這個莽莽撞撞，糊裡糊塗的歐內斯，最終卻讓所有愛他的人都失望，最終他不無遺憾地失去了所有他本來應該值得珍惜的東西，然而這一切，卻又那麼無奈，除了他個人的怯懦，畏縮，患得患失的性格（這跟他火爆的脾氣和剛猛的外形形成鮮明反差）因素之外，最主要的仍然還是因為他處在各自矛盾的感情糾葛的旋渦中心，難以取捨，無從選擇，當然，造成這一切的，或許仍然跟他年少時代的孤獨，貧苦無依，以及那次在斷背山上與傑克離奇的邂逅所埋下的禍根有關。

現在我們回想一下，影片在開頭，和結尾，都是以歐內斯第一個出場亮相為開始，然後又以歐內斯在傑克遺物面前暗表決心的鏡頭為結束，影片中人物的出場退場順序也是按照這個要求來編排的。緊隨着歐內斯出場的傑克，我們可以看到：這正是歐內斯得到的第一個愛人；而在歐內斯之前最後退場的他女兒，也正是他將要失去的最後一個愛人；從此上溯，我們可以看到，隨着傑克，歐內斯的女友，他老婆，的依次退場，他一個一個地失去了這些愛人。整個影片主要就是在表現他逐一失去這些愛人的過程，和他的掙扎。敘述其他人包括傑克在內的生活都只是在襯托和為他的故事做鋪墊。

這些並不是無意的安排，並不是沒有指喻的，而是清楚地表現出，這部片子始終是以表現歐內斯在同性戀與異性間愛，和親情之間掙扎的感情糾葛為中心來展開的。

當我們跟隨着片中人物的視角，遠眺那湛藍雲天和白雪覆蓋的山峰，西部原野遼闊壯美的風光，田園牧歌式的恬靜鄉村生活，在這樣的沉醉中，在這個故事浪漫唯美的表相之下，在令人神往不已的浪漫愛情故事和優美的西部背景之下，掩藏着的是劇中人不為人知的那麼多令人辛酸的人生苦痛，雖然影片只是以一種淡淡的憂傷把它們呈現出來，然而卻讓人那麼回味無窮。

故事的主角，歐內斯，身世孤苦飄零，父母雙亡，哥姐遠離，不得不輟學早早就出來打工，在牧場等待老闆時，在其他人都還未出場時，他就已經向人們展現了他那種令人心酸的窮困，用一個小布袋包着的零碎雜物就是他的全部家當，煙抽了一半他就小心翼翼地把它弄滅然後放進口袋準備下次接着抽。

我簡直無法相信美國居然有這麼寒酸的人。

這是我同情他的第一個理由。

然而，在我多次觀看這部影片之後，我對歐內斯的觀感似乎完全改變了，從最開始誤以為他是一個深具男性氣質的硬漢子，只是被傑克引誘之後才走上了迷失的道路，到最後我發現，實際上，歐內斯是一個很薄情冷淡的人，對任何人，他似乎都只是抱着及時行樂敷衍了事的心態，從沒有真正想要為他的愛人付出什麼，或許最後他也不無醒悟吧，但是太晚了。

儘管他有着粗獷陽剛的外表，然而他確實是一個真正的可憐蟲。在這個世界上，這樣的可憐蟲不是很多麼？

實際上影片已經清楚地向我們表明了：幾乎在歐內斯跟所有人的關係之中，他主要都是在扮演着一個受施者而不是施與者的角色。他是個沒有多少責任感的人。

歐內斯的老婆alma，這個相貌平常的家庭小主婦，從她跟歐內斯早期的婚姻生活中，可以看出她對家庭的溫暖和幸福抱着多麼大的憧憬，這是每一個小女人或許都有的夢想吧。但是命運讓她錯誤地選擇了歐內斯，粗枝大葉的歐內斯並不能給予她想要的這一切，而且似乎也從沒真正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一點，在影片結尾時，歐內斯得知女兒要結婚了，那種顧慮，終於表現出他對於過去的悔恨，而不願女兒再重複自己和alma的悲劇的複雜心情。

事實上，在他們還沒有出現裂痕的早期婚姻生活中，當歐內斯只顧着自己的事情而把一切都推卸給alma時，那個一閃而過的雜貨店老闆，他那種寬厚，溫和，強烈地暗示出這才是alma本來應該要的歸宿，這才是真正適合她的人，而這個伏筆，終於在後來alma離婚之後改嫁給他而得到了印證，然而她卻為這個正確的重新選擇付出了十幾年青春的代價。

而歐內斯第一次因為小事跟人打架的時候，alma表現出來的那種對他火爆性子的反感和懼怕，就已經預示出了兩人早已潛藏的不和諧。

人與人總是不能合拍，這些人世間處處皆是的悲劇，是不是喻示着這是上帝對於誤入歧路的這些迷失羔羊的懲罰？

就在傑克將要來到之前那所剩無多的時間裡，alma都還對未來抱着無限的憧憬，但是傑克的到來徹底地粉碎了她的夢想和幸福。當alma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他們之間的秘密時，當歐內斯不管不顧地扔下家庭急於跟傑克出去行樂時，alma那種悲哀酸楚的表情，是那麼令人憐憫。

為了掩飾他跟傑克之間的關係，歐內斯隨口撒了一個慌，說傑克是他一起釣魚的夥伴，這個靈感或許來自於傑克曾經說他“還是能夠弄上幾條魚的”，而這個謊言就這樣一直持續了很多年，雖然alma早已察覺，但一直都不忍心戳穿他，一直到歐內斯與alma離婚之後很多年，alma才忍不住揭穿他。

影片的情節銜接很緊湊，接下來就是alma和歐內斯爭吵的鏡頭了，兩人關係已經不可避免地出現了裂縫。但是直到若干年之後alma才跟他離婚，顯然alma儘量地忍耐了很長一段時間，希望歐內斯能夠回心轉意，甚至離婚多年之後，alma仍然對歐內斯的無情耿耿於懷。與此類似的是：歐內斯的前女友在被他放了鴿子以後，最後在酒吧偶遇他時，在強顏歡笑地打了一聲招呼之後，眼淚馬上就止不住地涌了出來，仍然是那樣地對他難以割捨。這不禁又令人忍不住嫉妒地追問：到底薄情善變，魯莽粗野的歐內斯是怎麼能夠獲得這麼多人（不管是男人女人）死心塌地的愛戀的呢？

然而，歐內斯失去alma之後，經過那麼長久的折磨和掙扎，最終卻又沒有得到傑克，連傑克也失去了，還連帶犧牲了一個無辜的女孩。這場悲劇，除了令人嘆息之外，我們不得不承認，這是影片給予我們的一個重要的啟示：任何背離自然倫常的事情，最終都是沒有出路的。人只有在符合上帝給我們安排的方式下生活，才是唯一有出路，才是唯一正確的。

而且，我們應該注意到：傑克的姓：twist，是“扭曲”的意思，歐內斯的姓：mar，是“毀壞”的意思。這其中的用意再清楚不過了。

所以我開始盲目樂觀地認為：這部表面上是描寫和肯定同性戀的電影，實際上是對同性戀持否定和反對的態度的。

在歐內斯與傑克發生關係的那天夜裡，他沒有上山去看護羊群，結果，第二天，當他再上山去時，發現羊已經被狼吃掉了一隻，這個細節明確地喻示着這樣一個含義：隨着歐內斯的被引誘或者傑克的失貞，上帝的羊羔又少了一隻。

而且，他們兩人看管的羊群在放牧期間，曾經與另一牧人的羊群相混，最後難以彼此分辨出來了（這是對他們兩人性倒錯的一個明顯的暗示），不得不濫竽充數地拿去交差。而牧場老闆嘲諷他們說：有一些羊不再是上山時的那些羊了，並指出：歐內斯不是一個好牧人。

有一些羊不再是上山時的那些羊了，這句話可以說是牧場老闆在目睹了他們親昵的場面之後，對於兩人的性倒錯一個明確的諷喻。

然而，最可笑的是：這個懦弱無能的歐內斯，每一次，因為畏怯，他要拒絕和逃避他身邊任何一個關心和愛他的人對他的渴求時，他都會用同樣一個藉口來推託，而且是那麼可笑的一個藉口：他要去看護牲口。

然而，正如牧場老闆一針見血，具有先見性地指出的那樣：他不是一個好牧人，不管是在斷背山上看管真正的羊群的時候，還是在現實生活中看護他的那些“羊羔”的時候，他的羊羔都在不斷地減少。

跟歐內斯的出場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憂鬱，內向，低落，自我封閉，悶悶不樂相比，傑克顯得要開朗大方得多，一看見歐內斯他就充滿渴望地走上前去想要有所表示，然而歐內斯卻怯怯地低下了頭，迴避了過去。

在等待面試的百無聊賴之中，兩個人似有意似無意地好幾次彼此偷偷觀察對方，導演應該不會是想告訴我們這時他們就已經一見鍾情了，或許確實只是無聊。只有在牧場老闆辦公室裡面試時，歐內斯低着頭偷窺傑克那一眼，稍為表現得主動而充滿期待，這跟他一貫的冷漠相比顯得特別一點，但是與傑克那種大方坦然的看人方式不同的是，歐內斯看人經常都是那種做賊似的偷窺，他臉上的表情，永遠都像是個做錯了事情等待責罰的小孩。

我初看時，一直以為傑克將要在兩人的關係中扮演男性的角色，而歐內斯將要扮演女性。結果後來的發展完全出乎我意料。

實際上，這就是斷背山的故事最初給予我的困惑之一：到底哪些氣質是應該真正屬於男性的，到底哪些氣質是應該真正屬於女性的？不僅如此，我們在後面還會看到：在這個同性戀關係中扮演女性角色然而卻相對開朗，大方，活潑，主動，具有自己主見，敢想敢幹的傑克，他的老婆，卻又是一個比他更為開朗，大方，活潑，主動，更具有自己主見，更敢想敢幹的女性；而且歐內斯後來的女友也是同樣類型的一個人。

到底是男人和女人本就如此，還是男人越來越不像男人，女人越來越不像女人？或許我們應該把這看作是女權主義的後遺症。

然而，我發現，主動引誘歐內斯的傑克，除了第一次發生關係的那天晚上，後來每次他們發生關係，歐內斯都象個小孩一樣小鳥依人般地偎依在傑克懷中，這樣前後矛盾的細節，讓我強烈地懷疑，其實第一次發生關係的那夜，傑克是蓄意地要將兩人性關係的主動權轉交給歐內斯，才使得他反客為主。

事實上可以說，傑克跟歐內斯身邊的其他人一樣，懷着對他的深愛，一直都在遷就着他，等待着他，這從每次都是他主動驅車千里前去看望歐內斯，而歐內斯從不主動過來看望他就可以看出來。

在斷背山一別之後的四年間，傑克後來還回斷背山牧場去尋找他，甚至遠至德克薩斯州並結婚生子之後都一直掛念着他，而歐內斯卻似乎已經把傑克忘得一乾二淨。奇怪的是：在接到傑克要來的消息之後，四年來都無動於衷的歐內斯在窗邊等待他時，卻又顯得那麼急不可耐。

是因為歐內斯真的思念着傑克嗎？我認為更有可能只是因為傑克的到來使得歐內斯覺得平淡乏味的生活多了一點調味品。確實，歐內斯總是抱着這種逢場作戲及時行樂的心態來對待他身邊的人。而傑克去交其他男朋友至少還抱有一點長久廝守的打算。

歐內斯在當年臨別準備下山時，開始雖然是顯得那樣依依不捨，然而，當傑克隨口開了個玩笑，歐內斯這個外表陽剛的牛仔就小雞肚腸地猜疑傑克是要他還錢，為此大為光火。

傑克雖然也是一個窮光蛋，聲稱自己經常挨餓，但是至少他還有輛破車。而歐內斯也許是因為從小貧苦，所以才變得孤僻而自卑，斤斤計較，確實，這世界上有很多這樣的人，他們永遠都把一些甚至是瑣碎得無價值得可笑的物質小利看得比對人的關心和愛重要得多。

所以，可以說，實際上歐內斯是個非常自私的人，他甚至連自己女兒想要跟他共同生活的要求都要拒絕，所用的還是那個可笑的理由：他要照顧牲口。

一直到最後，歐內斯的女兒來到他在廢棄房車的“家”里看望這個可憐蟲時，告訴他自己要結婚了，希望他去參加婚禮，這個時候，我們看到，歐內斯似乎又準備可笑地用“要去照看牲口”來推脫，但是這一次，他終於明白了對於親人的關心比照看牲口更重要，總算沒有讓觀眾徹底失望，這也許就是全片中歐內斯唯一表現出亮點的地方吧。

最終我們會發現：跟歐內斯比起來，片中的任何一個人物似乎都要可愛得多，不管是至情至性的傑克，顧念家庭兒女的alma，還是歐內斯後來那個熱情大方對人真誠的女友，還是他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女兒。而歐內斯這個可憐蟲，最終免不了墮落成一個酒鬼的結局。

歐內斯因為傑克的緣故，失去了妻子和女兒，每個月只能跟她們見一次面；然後又因為女兒的緣故，失去了傑克，順便又因為傑克的緣故，失去了那個作為插曲出現的女友。他這種無法擺脫的顧此失彼，或許就是命運的一種懲罰吧。

歐內斯離婚之後，傑克很快就趕來了，得知歐內斯已離婚，他顯得很高興，對兩人能夠在一起的前景充滿了希望，沒想到歐內斯又一次讓他的愛人失望，而這是在他讓另一個愛人剛剛失去後不久。

接下來，傷心欲絕的傑克馬上就去了墨西哥找男妓，我們應該注意到：那個被他選中的男妓外形跟歐內斯很想象。顯然傑克怎麼都無法忘情於歐內斯。

歐內斯總是幸運的，總是不斷地有人愛上他，為他傷心。然後又不斷地被他拋棄。

這應該是歐內斯跟傑克，以及他的整個感情生涯的一個轉折點，而他的生活也開始走下坡路了，自從他瞻前顧後，患得患失地一次次逃避，從此他開始失去很多東西。這以後他們再出現時，都明顯蒼老了。

而當傑克在朋友聚會上遇見另一個同性戀－－randii時，兩人對視時那眼神非常怪異，似乎傑克又遇到了合適的對象，事實上，他們確實產生了關係，並曾經常出去宿營，傑克還將其帶回自己在父母的農場老家。這一點後來也在其死後，被前往該地的歐內斯知曉，然而這時候，歐內斯似乎已經有所悔悟，不再怨恨。

但是在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傑克卻跟歐內斯開玩笑說他跟某個男人的老婆有了關係，實際上是想要掩飾自己有了新男朋友這一點，因為歐內斯並不對傑克跟女人有了關係而感到嫉妒，卻會對他跟其他男人發生關係吃醋。正如後來他知道了傑克曾經去墨西哥找男妓從而大發雷霆。

影片傳達給我們的這個奇怪而重要的信息，或許就是這部片子唯一具有實用價值的：同性戀者並不反對其夥伴跟異性交往，卻會對其跟自己同性的人發生關係而嫉妒。所以，可以認為，至少我們要跟女同性戀者來往，是沒有危險的。但是應該遠離男同性戀者。

而這個傑克新交的男朋友－－randii，他那種沉默寡言，內向羞怯的性格，氣質。跟歐內斯非常相象，顯然，傑克是在得不到歐內斯的情況下，不自覺地按照歐內斯為模特來尋找另外的替代品。而他最終還是跟這個randii無果而終。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呢？顯然randii比歐內斯要投入得多，更願意付出，他甚至已經跟傑克回到了傑克父母老家的農場，甚至準備跟老婆離婚，準備跟傑克在此長相廝守，然而最後卻沒有實現，也許是因為傑克仍然不能忘情於歐內斯。

由此可看出，傑克對歐內斯愛得有多麼深沉，雖然在我們看來那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確實是那麼令人感動。

我們以前探討過：同性戀的產生原因，被普遍認為是因為年少時的壓抑，同性戀是人的心理無法進入成年期的一種表現，所以，我們從歐內斯和傑克的身上，看到的是：兩個男孩之間永遠不會隨着時間前進而改變的童年戀情。雖然是那麼感人的戀情。

當傑克跟歐內斯最後一次分別時，他回想起當年在斷背山時上他也是這樣地凝視着歐內斯的離去，那個當年的眼神，是那樣深情。我真的被這個眼神感動了。

但是鏡頭一轉，返回到最後這一次傑克目送着歐內斯的離去，這時傑克的眼神卻是那樣的絕望，這就是我相信他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永遠離開歐內斯的原因之一，甚至在跟歐內斯最後相處的那幾天時間裡，他或許就已經打定主意了。

關於傑克最後蹊蹺的死亡，這似乎是個有爭議的問題，按照影片中正式的解釋，他是死於“意外”，但是，你們看見過那麼離奇的一種死亡方式嗎？而且，在時間上那麼巧合。

所以，根據影片中，當歐內斯與傑克的遺孀通電話了解此事時，那個不知道是出現在歐內斯的想象中還是傑克老婆的回想中的傑克被殺鏡頭，於是有了一種非正式的解釋：傑克是因為搞同性戀而被殺的，甚至很有可能是被他老婆僱人殺死的。聯想到傑克自己也曾經開玩笑地說過：他總有一天會被自己老婆殺掉的，所以，這種猜測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但是，根據劇情邏輯，以及人物內心思想的發展軌跡，我個人認為，我大膽地猜測：傑克是因為對於愛和幸福的絕望，自殺而死的。

請大家不要以為我是帶着惡意來這樣猜測的，實際上，我寧願相信傑克是自殺而死，這樣也要完美得多。

正如傑克在最後一次跟歐內斯見面的時候所傾吐的那樣：這二十年來，他因為思念歐內斯，因為家庭的不和，感情冷淡，因為生活在他那個驕橫的岳父的陰影之下，他倍受折磨，生活悽苦，而歐內斯的優柔寡斷始終都不能給予他的愛意一個完滿的回答，令他絕望。所以我們有理由認為剛烈的傑克早已下定決心要永遠離開歐內斯。

從傑克早年想要參軍卻被拒絕；從他在牛仔賽場外想要對自己心儀的男人表示好感而被冷落；從他岳父對他的輕視，當着他的面說他的孩子應該象祖父；從他岳父教訓他外孫說“要成為真正的男子漢”，顯而易見地是在諷刺傑克，以至於令傑克憤怒，故而發生了影片中我唯一看到的一次傑克跟人激烈衝突，而以前他都是對人比較友善的；從這些零散的生活瑣事，可以看出，因為傑克的特立獨行，他的同性戀傾向是眾人皆知的，而他也因此承受了幾十年的社會歧視和壓抑。這就是他一再地急於要求歐內斯跟他遠走高飛，一起逃離俗世的原因吧。

然而，命中注定了歐內斯是不可能給予他這種歸宿的，所以絕望的傑克最後選擇用這種方式永遠地離開歐內斯是順理成章的。

從他早早就立下遺囑要把骨灰撒在斷背山，也可以明顯地看出他是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的。

與其永遠地忍受這種折磨，不如永遠離開歐內斯，這或許對他來說，也不是一個最壞的結局。

實際上，我們應該考慮到這樣一個問題：兩個同性戀者，年輕時或許還可以憑着青春的魅力彼此產生性吸引，但是上了年紀怎麼辦？既失去了性的吸引力，又沒有其他的維繫情感的有效方法，那麼他們能夠做什麼？而傑克跟歐內斯最後一次見面時的情節也印證了這一點：他們睡覺時，甚至連衣服都沒有脫，顯然他們已經對做愛失去興趣了，而傑克更是黯然地承認：他跟他老婆也只有在電話里做愛了。

如果傑克沒有自殺的話，他的晚年想來也是很淒涼的。

而且很顯然的是，歐內斯跟傑克越往後的聚會，越顯得不愉快，爭吵越多。這就再一次證明：我在《斷背山雜談》中所質疑的那一點，“如果他們真的連兒女都不要了，當他們真的每天具體地生活在了一起，而不再是夏天時悠閒地出去打獵釣魚度度假，每天煩瑣的，柴米油鹽的家務事，就不會讓他們再一次爭吵破裂嗎？他們在此之前的異性婚姻中已經不可避免地經歷了這一切，難道同性戀會比異性戀更為穩固嗎，更純潔嗎？”，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

甚至在歐內斯獲悉傑克的死訊時，都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悲傷，也許這對他來說：只不過是羊圈裡的羊羔又少了一隻而已。一直到他在傑克的房間裡找到自己那件二十年前他以為早已丟失的白襯衣，他才明白他真正失去的是什麼。

很多人都注意到歐內斯這件白襯衣被傑克用自己當年的藍色襯衣包在裡面，實際上，傑克一直都用這種呵護的心態來對待歐內斯的一切，到了影片最後，傑克藍色的襯衣終於被歐內斯用自己的白襯衣反過來包在裡面，歐內斯似乎終於明白了傑克對他的深愛。

斷背山的導演李安說過這樣一段話“這不應該被看作只是一個同性戀的故事，這是超越國別，超越種族，超越性別的，這是關於愛的故事”。

我對此曾經帶有嘲諷意味地加以質疑，然而卻又難以擺脫被這個故事深深吸引，長久地為之困惑，多次地反覆觀看，思索這部影片，經過再三解讀，我的想法逐漸有了改變，我逐漸發現自己有多麼淺薄。

我沒想到在一部影片中能夠隱含着這麼多隱秘的內涵，仔細一想，其實也不奇怪，要在短短兩個小時中講述一段長達二十年的人生，而且是關聯着很多人的一段感情糾葛，導演當然不會浪費任何一個鏡頭去表現一些沒有意義的情節，每一個鏡頭，每一個情節，每一句台詞，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要儘可能包含着，表現出，傳達出儘可能多的信息和內容，都必定要有所指喻，都有某種含義在內。

即使是這樣，也還只能說要想將真實的，內容豐富的人生講述出來，還是遠遠不夠的，也只能將真實人生的內容表達於萬一。

影片營造的那種唯美，浪漫，純潔，略帶傷感的氣氛，是那麼地令人陶醉，令我們驚訝：原來搞同性戀也可以搞得這麼浪漫美麗的！以至於我們不得不儘可能地準備給予這種情感以最大的尊重，雖然我們仍然感到：符合神的教誨的生活才是真正符合人性而有出路的。

而那些墮落的左派勢力，會不會從這個事情中，又一次得到鼓勵，更加變本加厲地誤導，扭曲公眾的價值觀，這也是一件值得擔憂的事情。

我是隨時準備着被這個世界上所有純潔的，高尚的情感所感動，我也準備繼續被斷背山的故事感動下去，而斷背山中人物的那種卓絕的特立獨行，或許可以給予我們一種勇氣：想要做什麼事情就去做，想要做什麼樣的人就做什麼樣的人，想要按哪種方式生活就按照哪種方式生活。而他們粗獷灑脫的牛仔氣質，也那麼令人欣賞不已。

不過，我始終都擺脫不了這種感覺：這個故事的那種“美”，有那麼一絲脆弱，我仍然無法堅定我自己，要在任何時候都保持對於這種“美”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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