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將爺
“當你老了”,過去,很多人的想象,是在李健的同題歌中,或者葉芝的同名詩里。
歌聲與詩行,是浪漫的,溫馨的,優雅的,令人嚮往的。
現在,有這樣的一幅現實圖景:
當一個老人,到了八旬,在生日的那個清晨,想給自己買一份切面,卻因為沒有智能手機掃場所碼,縱然拿出身份證明,還是被店員拒絕了。
這時,你懇請身旁的陌生人代碼,然而,很不巧,這個陌生人的核酸檢測記錄過了72小時,也被拒之門外。
店員、老人、陌生人,還有觸手可及的切面,就這樣陷入了一場人生死局。大地靜默,只能無語問蒼天,是誰製造這場戲。
於是,老人黯然轉身回家,陌生人不禁唏噓長嘆,店員一臉無辜茫然麻木。
這當然不是戲,而是日前發生在上海愚園路第六糧店的人間境遇。
中的陌生人,叫“風”,在朋友圈真實的記錄下這樣的場景!
“她的餘生還能有幾次生日呢”,這是一句靈魂之問。夕陽晚照,最後的優雅儀式,就這樣被僵硬的制度規定,以及冰冷的工具人,輾壓得粉碎如泥!
當你老了,連買一碗生日面都遭遇如此弔詭的拒絕,這樣的人間真不值得。
請注意,上面的故事只序章,接下來是這樣的第二幕:
那個陌生人,也就是“風”在朋友圈記述的這一幕,驚動了一干領導。
領導問:“這是段子手寫的還是真的”。
第六糧店回答說是真的,但依然給出硬棒棒的理由,而且,還一臉驕傲地說:“我們現在是嚴格按照規定的,回拒了多少老年顧客”。
原來,當很多人老了,也都像那會想買份切面過生日的八旬老人一樣,只能黯然失落於上海的街頭。
看來,在宏大的敘事中,在制度的鐵律下,在時代的洪流下,一個老人過日完全不需要一份切面,哪怕是一個饅頭,都是這人世間的垂憐了。
許多年以來,作為一個滬吹,很多人問我,到底嚮往上海什麼,我的回答都是兩個字——“文明”。
文明其實是文化的高級階段,它一定是要包裹着無數的細節,在指向人性的溫暖,人世的溫情,人心的溫良。
至少在我心中,至少要有葉芝詩中的那種“當你老了走不動了 爐火旁取暖 回憶青春”,也要有李健唱詞裡那種“風吹過來 你的消息 這就是我心裡的歌”。
但不論怎樣的回憶,不能怎麼傳唱的歌,眼前都不應該是那種制度冰冷機器的轟鳴,不是工具人冷漠麻木的僵化,不是領導們毫無人性的自我開脫。
讓一個八旬老人在生日的時候,吃上一碗切面,其實有一萬種辦法。但是,在一群被訓服和馴化的工具人那裡,他們只有口號里的“為人民服務”,而沒有人性悲憫下的“愛具體的人”。
生在今世,足以嘗盡悲歡。我常說這句話,不是因為悲觀,而是因為悲憫。
這兩年,和人格志的夥伴們做的一些“微公益”:有時細微到就是給一個孕婦穿過一座城市送上一份營養菜肉,有時細小到給幾個公園邊上的流浪貓輪番送上食物,還有時只是在街邊面對表情孤苦絕望者默默陪坐而幾句安慰。
我們終究都是要老了,也許我們也將成為失去窩巢的鳥,不知道在某一天會停留在哪片屋檐之下。生命最後的愛憐,不過就是那裡是最後沒有委屈的天空。
這樣的屋檐,不應該是上海愚園路第六糧店。因為那個店員,還有後來的領導,打碎了生命最後優雅的儀式,其實也就是搗毀最後的體面。
一種人心,一個社會,一座城市,一份制度,最需要的,也就是被悲憫的力量打通,讓人間溫情成為潤澤生命最後的源泉。
突然想到池莉在那篇《現在人心好像已經不是肉長的,人都不厚道了》的結尾說:
人的一生給別人借過時,實際是在給自己修路,厚道的人,你的人生路總是很寬很長……
對八旬老人為過生日買一份切面還拒絕,並且不知懺悔的人,當然就不是厚道的人,而是刻薄的人,這樣的人生路註定很窄很短……
因為,一隻鳥兒,甚至一個畜生,也都比這種冰冷機器和僵硬工具,更有資格做人……
PS:全文完,共1870字。今晚,我只希望,願這人世間,都有悲憫的力量,讓所有人活到老,還能留存最後的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