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三房一子 崔開元成長歲月(1 ) 一家四口

《創世紀》2章24節說：“人要離開父母與妻子連合，二人成為一體。” 用現代社會學的說法，就是人一旦娶妻生子，建立起自己的家庭，這個家庭的存在和行動都將獨立於父母的家庭，同時其認知、態度、行為均實現自主。說穿了就是你自己的小家和以前父母的那個家分開了。即便是仍和父母一起生活，自己的小家才是嚴格意義上你家的概念，和爸媽的家有了區別。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那個被當今的人稱之為“原生態家庭”的那個“老家”，或者說是“以前的家”，在我們的身體和心中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記，不可磨滅，致死方休。人間世代更迭，莫非如是。

崔哥“以前的家”有四口人。爸、媽、姐、我。姐姐7歲從太原回到家中，到我18歲離開高郵，我們一家四口完整地在一起生活，朝夕相處了將近15年。

我小時候，不知道有多少次，聽別的大人們講起我父母生了一男一女，他們總會說：“真好！不多不少。”的確，打撲克正好；打麻將正好；吃飯時每人各占方桌一邊正好。

一切都正正正正好！

但非常遺憾，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第一個離開的人是我。

先是我去揚州上學，並決定留在揚州，儘管爸媽頗有微詞。然後是姐姐出嫁，再後有我遠渡重洋，又有我回家奔喪。

父親逝世於1995年底。辦完喪事，母親告訴我，爸爸像爺爺一樣，也留下了自傳，寫了兩本，問我要不要看。

毫不猶豫，不看！

2007年，母親也去了天堂。姐姐說，媽和爸一樣，也留下了自傳，問我看不看。如果要看，可以把爺爺、爸爸、媽媽的自傳都帶走。你是崔家的男丁，理應交給你才對。

毫不猶豫，不要！

姐說為什麼呀？我都看啦，全都寫得非常好，你怎麼就不想看呢？

默然，無言以對，心情太複雜！

我曾經問過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嚴重的抗拒和不安的感覺？十多年了，我一直沒有找到答案。直到我自己也老了，才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一部分原因。

應該是恐懼。

在我心理最底層，埋藏着一種深深的恐懼。怕啥？我想是怕在這些文字裡，突然看見一個和我畢生所認識的不一樣的人。換做是別者，那無所謂，跟我關係不太大。可他們不同，他們都是我的親人，血脈相連的親人，留給我固定、完整、清晰印像的親人。我怕我讀着讀着，忽然發現他們變得有些模糊，甚至有些陌生，那我該如何承受呢？

當我認清了這一點，便馬上開始自責。我實在是過於自私，自私到不管我的家人全部、真實的生命如何，我只願意接受他們的一部分，那個屬於我感知到的，幾乎沒有瑕疵，美好無比的一部分。潛意識中，我一直在心裡堅守着這份美好，摻不得半點雜質，任何不同因素的出現，只要足以造成哪怕是絲毫的改變，都令我害怕。

事情一旦想清楚，剩下的也就是心理障礙這個環節了。成功突破的唯一方法，就是勇敢地打開這些文字，讀下去。

一旦開讀，心結馬上解開。我讀的不僅僅是記憶里的至親，還是一個經歷過從降生到離世的完整生命。卻原來，我不是他們的全部，正如他們也不是我的全部一樣。對於這一點，儘管想得通，可坦白地說出來，實在叫人傷心。淚水打胸口湧出眼眶，根本沒法克制。

不好意思！我怎麼了？從理性分析，我的親人並不特別啊，都是人，普普通通的人。有這麼難理解嗎！

為了證明我能勝過自己，從今天開始，我將父親寫的自傳，摘錄部分於此。

不知是否屬於巧合，就在這一刻，我和我父親開始寫自傳的那一年，正好同歲。

這或許是另一個原因，上蒼讓我等待了這麼久，等我的理解力剛好和父親同步時，心意方才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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