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網上看到這樣一則小故事,說的是“老公”、“老婆”這兩個稱謂的來歷:唐朝有個叫麥愛新的讀書人,他考中功名後,覺得自己的妻子已經年老色衰,便萌生了再納新歡的想法。於是他寫了一副上聯放在案頭:“荷敗蓮殘,落葉歸根成老藕。”他的妻子看到之後,覺察到丈夫心意,便提筆續寫了下聯:“禾黃稻熟,吹糠見米現新糧。以“禾稻”對“荷蓮”,以“新糧”對“老藕”,不僅對得十分工整貼切,新穎通俗,而且,“新糧”與“新娘”諧音,饒有風趣。麥愛新讀了妻子的下聯,被妻子的才思敏捷和拳拳愛心所打動,便放棄了棄舊納新的念頭。妻子見丈夫回心轉意,不忘舊情,乃揮筆寫道:“老公十分公道。”麥愛新也揮筆續寫了下聯:“老婆一片婆心。”據說,夫妻間彼此稱“老公”和“老婆”就是這麼來的。故事很有趣,至於是不是確切就很難考證了,姑妄聽之吧。
說起夫妻間的彼此稱呼,中國人似乎格外地多。給一個美國女孩教中文,我對她說:先生太太是在比較正式的場合的稱呼,老公老婆呢就是私下裡、非正式場合常用的,至於丈夫妻子呢……小姑娘做出“暈”的表情,我的嘴巴也開始拌蒜了——要說出這種種用法的細微差別真是不容易,何況說實在的,我自己也搞不太清楚這樣的稱謂在中國到底有多少!所以壓根沒敢跟她提,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什麼內人外子,夫人相公,渾家啦這些舊式的,文言的,再加上中國不同地域的方言,什麼媳婦、堂客、婆姨(我不知道與這些妻子稱謂對應的丈夫的稱謂是什麼)等等一大堆呢。假如我真的一一說出,說不定會嚇得小姑娘乾脆放棄學中文,那可有多不好。因此,從弘揚中國文化的角度,我還是希望這種沒什麼太大價值的語言文字的重複建設能精簡就精簡一些。
其實在我印象中,老公老婆兩個稱謂的成對出現也不過是近十年左右的事。我是西北人,據我所知,在此之前男同志稱妻子為“我老婆”的不少——也經常稱“我媳婦”,主要是年輕人——但北方婦女卻很少稱自己的丈夫為“老公”的。婚齡稍微長一點的女同志常常稱自己丈夫為“我們家老頭子”,別人也會“以你們家老頭子”來稱呼她的丈夫。說是“老頭子”,其實可能一點都不老。再早一點,我小時候——大概就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那會兒吧,我最常聽到的是丈夫稱妻子為“家屬”。這種稱謂格外有時代色彩:當時國營單位正式的工作人員叫“職工”,其中男性所占比例要比現在大的多。沒有工作或只有臨時工作的他們的妻子就一律被稱為“家屬”。所以“家屬”在這裡就有了兩重意思:一,沒有公職者,二,老婆。但是也有例外,有些女同志有正式工作,她們的丈夫也還是會稱其為“家屬”。往後一些,又出現一個很文明的稱呼,無論男女,都稱自己的配偶為“愛人”。這個稱呼到現在仍然有很多人用,特別是年紀大一點的人。再往後我的印象就有點模糊了(當然這中間還有很多老百姓廣泛使用的,比如“我們家那口子”之類)。直到有一天,好像一夜之間,身邊的女性不管老少美醜不分南腔北調,都開始張口閉口“我老公”“你老公”起來,而且往往聲音發點膩,聲調帶點顫,末尾再往上那麼一揚,讓我這徹頭徹尾不可教化的北方蠻子好一陣不能適應。這個稱謂在北方落戶並且風行的確切時間雖然很難考證,但大體上是隨着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南方經濟高溫而帶來的南方文化、語言尤其是粵語的大舉北上之勢而來的。到現在,雖然這股南來熱風已經退下去了,可是“老公”這個稱謂卻像貝殼似地全都留在了沙灘上。
“老公”這個稱呼現在雖然聽習慣了,但我自己還是很少用。我個人至今常用的仍然是“愛人”,很落伍,也有點不倫不類。比如一個女朋友對我說“你老公怎樣怎樣”,我只回說“我愛人如何如何”;而當我對別人說“你愛人怎樣怎樣”的時候呢,人家又說“我老公如何如何”,老有點對不上茬兒,但我就是改不過來。我認為“愛人”這個稱呼的好處是分寸感,距離感拿捏有度,在任何場合都適用,既不顯得土氣,也不顯得過分洋氣或者膩歪,令人反感。除了這個,另一個我最常用的就是“丈夫”了。特別是用在書面比如寫信時,提到自己的另一半我更喜歡說“丈夫”,理由大概跟“愛人”差不多,就是比較中性化,感覺比較自然吧。在國外的中國人約定俗成地稱自己和別人的配偶為“先生、太太”,這個我也還沒有適應。我丈夫倒是轉換得很快,他對別人煞有介事介紹我說:這位是我太太……而我提到他時仍然是“我愛人”。當然這是說中文的時候。如果用英語,那就什麼麻煩都沒有了。因為在英語中,以我極有限的了解所知,丈夫與妻子的稱謂不分時代年齡和場合,永遠只有“husband”和“wife”這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