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甄由美開門兒一看，見是常友禮一家。

寒暄過後，布曉欣端出叉燒肉來：“由美，就是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由美真心誇讚了一番：“你家的叉燒肉在咱村兒里可是一絕，都快趕上正宗店裡燒的了，嗯，火候正好，聞着就地道。前些日子我也學着烤了一回，咋吃都不是你做的那味兒，人家老咸就沾了一筷子，算是給了我面子，害得我自做自受，吃了一禮拜的叉燒肉。”

咸音勤插了一嘴：“你那能叫叉燒肉麼？外邊都焦了，裡邊還不熟，好好跟人家曉欣學兩招，咱家也就我做的紅燒肉能上得了台面。”

甄由美白了咸音勤一眼：“瞧瞧，說你胖你就喘上了，你那紅燒肉的水平也就能湊合着打發倆天天吃食堂的光棍兒，今兒這大好時光的，你就別腚推磨 — 轉着圈兒丟人了。”

正說着呢，魏傳宗一家也來了，太太武傑男懷裡抱着剛斷奶的三丫頭，屁股後面跟着兩歲的二丫頭，大閨女已經9歲了，跟奶奶牽着手走在最後面。

甄由美熱情地上前一一打過招呼，又誇起孩子來：“喲，這老大真是越長越漂亮了，幾天沒見就出落成個水靈靈的大姑娘了哦。”

老魏在一旁嬉皮笑臉地搭腔：“小的時候象她媽，這陣子越來越象我了。” 武傑男撇了一下嘴：“哼，要不是當年我心軟，皇城根兒下准多一困難戶。”

由美見他兩口子磨牙挺逗，便插上一嘴：“有這麼一說，兩口子是越長越象噯。”

魏傳宗差點兒從沙發上跳起來，他一臉嚴肅地說：“糟了，我豈不是要越長越丑了？” 武傑男笑着在他身後捶他的背：“得了得了，我還沒說我這朵鮮花要向牛糞靠攏了，你就別在那兒瞎鼓譟了。”

說了半天話，甄由美這才看見魏傳宗的臉上貼了片兒紗布：“老魏，臉上掛彩了？不至於吧？”

魏傳宗尷尬地笑着：“哎我說，想歪了不是，孩兒她娘可沒這個膽量，我在家裡一跺腳，那是房頂都要抖三抖的。是你家老咸干的，鞋帶兒系得松松垮垮地就上場了，你說怎麼這麼忖，讓我一腳正好插到了他的鞋帶里，害得我被他的絆倒，這不，臉皮都快沒了，回家被老婆罵‘不要臉’。”

由美道：“噢，是這麼回事兒呀。我說你們男人啊，要是閒着沒事兒干，那就在家幫老婆看看孩兒、做點兒家務，多好涅，踢球有啥意思，弄不好一身傷，連帶着老婆孩兒跟着擔驚受累的。”

“誰說不是啊”，武傑男在一旁幫腔：“一幫半老頭子了，還跟人家年輕人爭來搶去的，搞不好還能吵一架，也不怕外人笑話。”

門鈴又響了，這次是楊左軍一家，太太司馬青雲領着個壯實的3歲兒子，肚子裡的老二已經出懷了。

由美見了大肚婆就眼紅：“喲，都顯懷了，這次是個姑娘還是小子？”

青雲笑着答：“是個丫頭，我生老大時，六個月了才隱約能讓人看出來，這老二可就大不一樣了，才四個月我身子就笨得象頭牛了，咳，沒辦法，肚皮鬆了。”

青雲轉頭悄悄地說：“由美，你們也該要一個了，生孩子這事兒，還是及早不及晚的好。”

由美言不由衷地說：“我們現在還沒這個打算呢，老咸忙起來啥也顧不上，我也懶得操心費神的，再過幾年舒坦日子再說吧。”

“也好”，青雲說：“這孩子是唯一沒法兒‘退貨’的，啥樣兒的你都得兜着。小的時候是‘鼻涕、痰’，沾身上了甩不掉；等大點兒了，跟你那就是冤家，你前世欠他的；再等到人家翅膀硬了，你就得求着人家跟你多呆會兒了。”

青雲在那裡嘮叨為人爹娘的不易，由美心想：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啊，我要是有你那想要就能懷的福氣，我還不得接二連三地生他一窩“鼻涕、痰”啊。

由美正胡思亂想着，門開了，是王老五回來了，後頭還跟着個年輕的氣質美女。

甄由美是第一次見這位姑娘：“這位是？”老五說：“我們在門口遇上的，她跟我打聽路來着。”

咸音勤急忙趕過來給甄由美和大伙兒介紹：“噢，這位是我的新學生，虞美仁。”

(六)

虞美仁一進門兒就給了大家一種驚艷的感覺，倒不是因為她有多漂亮，是那種落落大方的氣質以及得體的衣着。甄由美不由得感慨歲月的無情，心想：這年輕就是好啊，想當初我，…，咳，就別提我了，還是伺候客人去吧。

甄由美把冷盤兒一個個地端上了桌，鍋里又熱炒了幾個菜。咸音勤里外穿梭，招呼着大人們喝茶、聊天兒，哄着小孩子們看電視、打遊戲機。

不一會兒，甄由美把熱菜也炒好了，便招呼大伙兒：“開吃了。”一幫人取好自己的飯菜，便扎堆兒海闊天空地聊起來。

男人們從火箭隊能一路侃到伊拉克戰爭，唾沫橫飛，指點江山，個個都是牛人啊，看樣子，中國足球隊要是早點兒發掘了他們，衝出地球都是有可能的。

婦女們的話題自然而然地離不開孩子，誰誰的孩子五歲了還包着個diaper，三歲的孩兒還叼着奶頭，等等。甄由美一句話也插不上，感到無聊透頂，待大夥剛放下飯碗，便趕緊招呼着干正事兒 — “找朋友”。

一幫人在那裡吆二喝三地“學習五十四號文件”，王老五躲在一邊兒跟虞美仁套近乎：“虞妹子，稱呼你啥好涅？上回我回國，見了一年輕姑娘想問點兒事兒，開口喊人家小姐，唉，她那眼神兒都能殺了我，瞧，好好一稱呼就這麼被糟蹋了；喊你美眉吧，咳，太俗，現在已經泛濫到見個母的就稱美女的地步了，就連年老的也不放過，那叫資深美女；喊你同志吧，呵呵，那就更不像話了。”

虞美仁笑眯眯地說：“五哥，喊我美仁就好，我初來乍到的，少不了麻煩你哦。”她的聲音真好聽，講一口帶點兒吳儂軟語的普通話。

老五熱情地：“美仁，有事兒就找你五哥，咸教授布置作業狠着呢，不會的來找我，我至少還做了幾年IT民工，理論雖不如他，經驗還是一大把的，千萬別客氣哦。”

美仁答：“那是當然的了。哎五哥，別說，我還真想求您件事兒。”

“啥事兒？只要不是搶銀行，一點兒問題都沒有。”老五大包大攬。

美仁笑着說：“真搶銀行就不麻煩你了。五哥，我想買輛二手車，不知你有沒有空幫我挑一個。”

老五很痛快地答應：“這事兒包我身上了，買二手車那得有眼力，弄不好就跟請個祖宗回家一樣，得好生伺候着。我剛來美國時，買了一二手爛車，看上去‘骨頭、皮兒’的全乎，一發動，就跟個‘一腳踹’似的，屁股會冒煙兒；開起來就跟個拖拉機似的，還‘突突突’的呢。就這老爺車，三天兩頭躺車鋪里，害得我見天兒上班拿步量路，頭都大得跟口鍋似的了，這不，砸手裡還沒半年，就讓我給處理了，就跟賣廢鐵也差不了哪兒去。”

美仁見老五講話風趣，便感覺有些他鄉遇知己的感覺，不免跟他多聊了一會兒。

不知不覺天已色已晚，各家因有小孩子要早睡覺，雖餘興未盡，也不得不告辭回家。

由美見老五跟美仁似乎有緣，便想促成一樁美事，她吩咐老五送美仁回家，老五自是樂得領一美差。

送走了一屋子人，由美一邊洗洗涮涮的，一邊跟音勤嘮叨：“我看這老五跟美仁還挺般配的呢，就是不知道人家姑娘看不看得上他。”

音勤道：“好像美仁國內有個男朋友呢，我看老五這小子是熱情有餘，穩重不足啊。”

由美收拾完了，累得跟散了架子似的，剛想躺沙發上懶會兒，音勤說：“走，別說話不算話，到點兒做‘功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