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是2007年還是2006年的春天，也是Memorial Day （中文媒體稱陣亡將士節）前，我所在部門的副總統（VP）請大家去DC的Potomac 河上坐遊輪，還包括船上的午餐。在輪船碼頭，我們見到一大幫七老八十的美國老兵，有的坐着輪椅，許多佩戴着勳章。我們上去聊天，原來是一個發了財的年輕人，請還健在的二戰老兵來DC玩，坐遊輪，參觀落成不久的二戰紀念碑。我想應該是二戰中上過戰場的，否則人數會多的多。他們沒說這年輕人是誰，或許他們就根本不知道，他們也沒說這善人有多年輕，大家就憑本事去猜去股溝吧。

            大家都知道，美國參與捐贈的富人百分比比中國高的多，捐贈的數量規模也比中國大的多。本短文不討論這些。通過比較一些知道的事實，我發現兩邊捐贈的方式也有很大差別。總而言之，兩國的捐贈文化有很大不同。

            首先，中國的捐贈以群眾運動居多，響應上級號召居多。比如四川汶川地震後，企業個人的捐款似乎不輸美國的911。除了那個不識時務的王石放了一通厥詞被大家一頓臭罵，以及某官方網站為國外捐贈大戶列排行榜嚴重傷害了某國人民的感情，社會作為整體總的表現應該說是相當得體的。相比之下，持之以恆的細水長流就很少聽到。

            Bill Gates 和 Warren Buffet 是蟬聯好多年的世界上第一和第二富豪，也是第一和第二位的慈善家。他們大部分捐款自然是給美國國內的，也有不少是給外國的。他們和好幾十位美國富豪一起簽訂了協議書，生前把99%的財富捐出去。但是911時也沒聽說兩位有什麼大手筆，人家更注重的是持之以恆。以前的Westinghouse（西屋）獎，總有至少好幾十年了，後來改為Intel獎，又有十多年，除了發獎時媒體會稍微報道一下，很少有人會注意。這些獎項總金額按美國的富裕程度，不算太高，100多萬而已，但是貴在持之以恆，每年一次。Intel 和Westinghouse 要靠這捐款達到廣告效應是不可能的。我做博士後的Courant數學研究所有一位女數學家，是美國科學院院士。有一次我導師問她什麼時候退休，她說再等幾年，因為有一家公司每年給研究所一筆不算太大的研究基金（Grant），講明是給她的，她退休後就沒了。

            相比之下，我覺得許多中國公司的捐款社會壓力和廣告考慮占的比例高了些。這種細水長流，持之以恆地捐贈，不可能來自於“持之以恆”的社會壓力，一旦捐了也很少有廣告效應。

            另一個重大區別是中國企業或個人的捐贈，錦上添花居多，雪中送炭甚少。以我小人之心，還是廣告效應在主導。中國運動員得了世界冠軍，尤其是奧運會冠軍，國家獎，省里獎，許多縣市還會獎，最後還有霍英東等香港富商提供獎金。中國的體育機制大部分情況不太需要雪中送炭，但要的時候還是有的。中國的女足，得到的名次遠在男足之上，但窮得不得了，曾有報導說有隊員才每月千把元。關鍵就是女足觀眾少。還有一個非運動方面的例子。奧數冠軍安金鵬，他的故事，更準確地說，他媽媽的故事，着實催人淚下。直到征戰奧數前，他還穿着好心的老師和同學們接濟的一身顏色大小不協調的衣服。按當時的制度，奧數的報名費和制裝費全部自理。最後還是他母校，天津一中給解決的。在我看來，這簡直就是豈有此理。這些人已經確定代表中國征戰奧數，無非就是還不知道輸贏，居然要自己負責報名費和制裝費。國家不肯出，地方政府不肯出，也沒有企業來贊助。得了冠軍後，安金鵬進入了北大，各種贊助就像雪片一樣飛來了。當輸贏未定，但迫切需要幾塊“炭火”的時候，這些企業家都哪兒去了。“不見兔子不撒鷹”，這些官員或企業家真是把座山雕語錄學出心得來了。

            美國當然也有錦上添花，明星運動員的廣告多得不計其數。但人家也有不少雪中送炭的例子。Colorado Spring有一個美國奧運訓練基地，根據查詢到的資料，1978年初建時沒有得到聯邦政府的任何資助。聯邦政府只是把一個廢棄的空軍基地送給了市政府。市政府把其中34英畝的土地，以及上面殘破的建築，以每年一美元的租金租給美國奧運會總部。初期的建設經費主要（或全部）來自當地一家名為El Pomar的私人基金會，以後維持費用也全部由私人捐助。人家沒有規定，只有奪冠或得獎牌的才能入住和使用。美國奧運往返交通多少年來由西北航空全包。後來西北被Delta併購，Delta繼續接棒。人家從來沒有說不得獎牌的交通費自理。有一美國企業家，本身也是橋牌愛好者，為了打破意大利藍隊的壟斷地位，自己掏錢成立了世界上第一個橋牌職業隊Ace，幾年以後Ace隊就在百慕大奪冠。2008年奧運，美國水上芭蕾有一位隊員，向記者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她喜愛水上芭蕾，但非常窮。有一次在訓練時，走進一個好像很熟悉的女子，在她面前放下兩萬五千美元（或支票，記不清了），叫她只管練習。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曾經的《花花公子》封面女郎Pamela Anderson。這個故事如果不是運動員事後講出來，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人家雷鋒做了好事至少還要在日記里記一筆。

            現在回到這一開始的事情，這位年輕富人的善事，自然談不上雪中送炭，美國對退伍老兵的待遇是相當不錯的。但他選取的這種回饋社會的方式，確實令中國大多數企業家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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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是十多年前寫的。今天早晨讀到這麼一篇，《看了奧運健兒訪港，才知道霍家和一般豪門的區別》。文章說了霍家好多優點，比如低調，生活相對簡樸，出門旅行小孩自己拉行李箱，出門不帶或者很少保鏢。這些讀者基本都耳熟能詳。文章的重點是介紹霍英東基金會對奧運獎牌得主的獎勵，大家基本也知道。這兒羅列一下。

金牌：1000克黃金+8萬美元

銀牌：250克黃金+4萬美元

銅牌：150克黃金+2萬美元

我沒有任何任何理由，也沒有任何資格對霍家的善舉有任何非議。只是覺得，基金會是否可以建立一種機制，從錦上添花的巨額獎金中拿出個零頭（或許連零頭都不是），象上面提到的那些美國企業家那樣，做些雪裡送炭的善舉。

中國現在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最典型的例子是馬雲（或阿里巴巴）創辦的西湖大學，公司顯然不可能有明顯的商業好處。入讀的學生是否能拿諾貝爾獎，誰也不敢保證。人們都知道，先進國家一定富有，但富有的國家不一定先進。如果雪中送碳成為社會風氣的一部分（不一定蔚然成風），那時中國一定富有，也一定是先進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