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談酒（18）－利口酒

不常喝酒的人，有兩個詞可能分不清楚： Liquor 和Liqueur。

Liquor是烈酒，等於Spirit, 濃度40％或者更高，有六大金剛,我們都已一一道來。Liqueur譯成利口酒，在美國又名Cordial, 是加香，加味，加甜了的烈酒，一般17％－35％，大類就有近十，品種繁多，知名的也有好幾十種。

加味的方法有三：把配料在酒里浸泡，讓酒通過配料濾過，或者二者一起蒸餾。配料可以用水果，果皮，乾果，草藥，咖啡，奶油，巧克力，這些東西都願意與烈酒締結姻緣，躋身成為高檔飲料的一部分，而烈酒也是分身有術，對每位的投懷送抱都欣然接受，藉此掩蓋自己的烈性和辣味，從而改頭換面，得到女士們的青睞。

的確，利口酒號稱是女人酒。它口味香甜，含有很高的糖分。它顏色鮮艷，有液體寶石之稱。翠綠碧藍，洋紅金黃，五彩繽紛，艷麗奪目，正中女人下懷。它用的杯子是所有酒杯中最小巧的，適合女人柔弱纖細的小手，陪襯女人的嬌小可愛。

利口酒主要是作為餐後酒，不僅可以化食，而且是一頓美餐的最後印象。一個“全活“的完整的晚宴，大家風捲殘雲酒足飯飽之後，男人們端起了大肚縮口酒杯，倒上琥珀色的白蘭地，隨意地聊天，海闊天空。女士們則紛紛魚貫進入洗手間，打開化妝盒，經過最後一番精心裝點，精神煥發，光彩照人，各顯風姿。精巧的利口酒杯，夾在白皙纖巧的指尖，除了吊在脖子上閃光的鑽石，手上又多了一件液體寶石，優雅的姿態，雍華的風度，韻味十足，看出她們真懂得享受生活。偶爾淺酌一口，又時不時輕晃兩下，酒波蕩漾，襯托着她們的眼波迷人；酒香彌散，掩不住她們的體香醉人。

但是利口酒最早發明不是為了討好女人的，它出自修道院的僧侶們之手，這些人不近色卻極好酒，配製利口酒是為了延年益壽，長生不老。僧侶們相信，上帝把萬壽無疆的精靈藏在了植物里，根，果，花，皮，用蒸餾酒來提取最為有效。這些人有知識，有時間，很多人成了利口酒專家。

最老的利口酒Benedictine, 取自發明它的修道院的名字，位於法國諾曼底，又稱修士酒，泵酒，聖酒，1503年就有了。標籤上印有D.O.M，意為獻給至高無上的主，其實真正享用的全是凡夫俗子。 1789年法國大革命的除四舊，它被抄家封閉，關門停產。1860年，寺院律師的後人在一堆發黃的舊文件中，發現了它的配方，使它重見天日，再現江湖，後來從酒廠寺院轉入民營。配方中有56種香草，經干邑白蘭地浸泡，40％，秘方僅一個三人小組知道。喝這個酒的人經常一起，比比誰嘗出的香草多，也算一種樂趣。

查特酒（Chartreuse）的名氣更大，來自法國同名寺院的長壽秘方，由130種草藥在葡萄白蘭地中泡製而成，包括龍膽草，虎耳草等，勾兌以蜂蜜。配方是1605年由法國國王亨利四世通過炮兵元帥贈給寺院的，它如此複雜，僧侶們長時間莫解其妙。直到1737年，一個攻關小組經過徹底研究，才解開秘方，造出了酒，非常好喝，稱為神靈之酒，1764年建立酒廠。到了法國大革命，寺院被充公，酒廠被毀壞，掌管秘方的僧侶被抓入大牢。他偷偷讓人把秘方轉到寺院――當時還有一僧侶留守。可是這僧侶看不懂，又對前途絕望，竟賣給了一個藥劑師，此人同樣看不懂，乾脆獻給拿破倫王朝。還是個看不懂的，敲上個“拒收”的大印，原樣退回。藥劑師死了，他的後人覺得留着秘方也沒用，轉回了寺院。長話短說，這是目前僅有的由寺院生產的利口酒，也叫修道院酒，被捧為利口酒的女王，絕不過分。這配方目睹了時代的滄桑沉浮，飽經了歷史驚濤駭浪，現在在兩個僧侶手中，其他人甭想沾邊。綠，黃兩個品種，沒有任何添加顏料，從最早的的71％變成了現在流行的40％。

如果這兩款酒不大容易在店裡買到，那麽有一個英國的香草型利口酒Drambuie （杜林標）在美國相當暢銷流行。十八世紀，新教徒喬治一世成為英國國王，原國王詹姆斯七世被驅逐在外。天主教徒們匯集在他的後人，年輕的查理王子旗下，展開鬥爭，但功虧一簣，政變流產。麥金農將軍一直護衛着查理王子，出生入死，身前馬後，最後這位落魄王子決定流亡法國，永不復出時，已經身無分文，只有一份自己最喜歡的養身利口酒配方，把它贈給了將軍。一紙千金，麥金農的後人用這個配方建了酒廠，酒標上寫着：Prince Charles Edward’s Liqueur, 拉大旗作虎皮。得意時也好，失意時也罷，誰不想體會一下當年落難王子的滋味？銷路自然極好。配方是蘇格蘭威士忌加香草加糖蜜，取名來自Dram Buidhe （喝得舒服）。至於整個故事是不是麥將軍後人杜撰的，歷史學家沒少質疑。現在，杜林標的廠房坐落在愛丁堡的碼頭區，是英國最大的利口酒廠家。一百年來，公司的上空，形成了一種特殊的酒香醇霧，有威士忌和香藥草組成，夾雜着蘇格蘭高地草原蜂蜜的甜味。

中國有個竹葉青，12位名貴中藥浸泡在汾酒中得到。其中有一味青竹葉，故此得名。金黃微翠，醇厚綿軟，微苦適口，香甜柔和，45％，有1700年歷史，其實也是利口酒，在若干國際大賽中，還得過金獎。另外，中國的五加皮，人參酒，鹿茸酒，列入利口酒也無不可。

利口酒的功能漸漸不再是養生，保健，益壽，而轉到純粹的好喝，利口，美味。桔皮給它帶來的酸甜，清爽，微苦，特別宜人，由此產生了好幾款好酒，最有名的，是法國的君度 （Cointreau），由君度兄弟二人1849年創立。選用巴西，海地的一種特殊的橙，色青，苦酸，未成熟時採摘，去其果肉，曬乾果皮，放入白蘭地浸泡，再加甜味配料，裝入特徵的方形深棕色瓶子，40％，香甜掩蓋了酒烈，柔和不覺有酒精。每年一千三百萬瓶，銷售到二百個國家，許多雞尾酒的配方里，都有它的蹤影。

另一位桔香酒Grand Marnier （金萬利）也是一個歷史的不經心，非特意的產物。用的是加勒比的一種苦桔，它的桔皮即使非常幹了也還能芳香入鼻，在干邑白蘭地中浸泡，其後再次蒸餾，加糖增甜，橡木陳化，得到的Liqueur味道凶烈，濃郁芬芳，桔香突出。由亞歷山大－馬尼爾1880年發明。他那時存了一大批干邑，其中有一些突發異想毫無根據地地泡了柑桔――正是這些成了新的利口酒, 給他帶來極大的成功，現在是法國出口量最大的Liqueur。最近，這個譯名變成了柑曼怡，柑桔的妙曼，怡人的風味，更加雅致。

君度和金萬利有一個遠親，庫拉索（Curacao）桔香酒，是用委內瑞拉的一個小島Curacao的綠色苦桔皮，泡在朗姆酒里得到的。15世紀西班牙人來到這個小島時，想把自己的一種橘子移植過來，然而，“桔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杫”，本來挺好的橘子變得苦不堪嚥，還醜陋不堪，以至貓不聞狗不理，只好放棄，任其瘋長，掉到地上，曬成干皮。人們意外地發現，把這干皮榨出油，格外鮮美芳香，一個叫Senior的猶太人嗅覺很靈，看準了商機，建起了酒廠，以它泡酒，命名Curacao酒。很快，美名遠揚，效仿者眾，大家都來造，以假亂真， Curacao成了普通名詞，就都可以用。Curacao是個小地方，人微言輕，沒人撐腰，無法象香檳，雪利那樣用地名保護品牌，只好把自己的酒叫“Curacao’s Curacao”。現在最有名的，反而是荷蘭。

由其他水果製造的利口酒，櫻桃白蘭地，杏子白蘭地，黑莓酒，等等，能用酒泡的都來淌這個水，以美國的Southern Comfort 最有名氣，至少是在美國。有人按意譯為“南方悠閒”，有人按音譯為“金富”，是種一波本威士忌為基酒的桃子酒，又香又甜，不膩不淡。它最早起源於新奧爾良附近流行的一種雞尾酒，喝的人太多，就成了定型產品，商標上繪有密西西比河上的老汽船，現在廠子遷至聖路易斯。在大學生中，特別流行與碳酸進料混飲，比如可口可樂。

烈酒和奶油也可以結合，在1974年，愛爾蘭威士忌和愛爾蘭奶油就喜結良緣，產生了百利甜 （Baileys Irish Cream）這個名牌。現在，它已經在所有利口酒的銷量中穩居第一。不懂得利口酒的人也知道“女人酒”百利甜。如果一個女士說她不喜歡喝酒，你倒一小杯百利甜，她就會改變主意。這個酒的起源，據說是英國有一個調酒師，太太死於意外，在悲痛中不能自拔。一次乘飛機，遇到一個空姐，象極了他的太太，便瘋狂地追。空姐說，你是借我懷念你太太，你是威士忌，我是奶油，不會相容。調酒師默默離開，回去天天把這兩樣東西配來配去，用了一種蜂蜜，使酒乳交融，渾然一體，味道絕佳，起名Baileys。 妞自然泡到手了，而且空姐把這個酒帶上飛機，逢人就推薦，揚名全球。哇噻！天下竟有如此好事，喝酒喝出個賺了夫人又揚名。

百利甜均衡地混合着酒，可可，奶油的味道，調製的過程非常複雜，不能現配，酒，奶，蜜三種東西在不同溫度下逐步互溶，再加穩定劑降溫，酒質稠厚，口味別致，細膩滑軟，香甜可人，酒名象女人一樣動人，酒味也象女人一樣可愛。它的濃度不高，17％，據說發明時是瞄準着美國市場的，消耗着愛爾蘭50％的新鮮奶油。在全球130個國家可以買到百利甜，每分鐘售出1600杯！比較起來，它更是一種家庭飲酒，雖然現在正大力向酒吧發展。

咖啡作為一種大眾飲料，也向烈酒靠攏。1962年，美國市場上就出現了一種前所未見得利口酒，Kahlua （卡魯瓦），棕色的酒瓶，商標上寫着：咖啡與烈酒混合的深色產品。它是由墨西哥咖啡，甘蔗酒，伏特加配成的，發明於二次大戰時，作為唯一一個墨西哥的利口酒，也是世界第二大利口酒，美國第一進口利口酒。質厚，體重，味甜，色深，含酒20％，可以淨飲，可以配雞尾酒，也是很多甜食的原料。烈酒刺激神經，咖啡讓人興奮，兩種不同的作用柔和了在一起。另一個名牌是Tia Maria （添萬利），用的是牙買加藍山咖啡加朗姆酒，26。5％，咖啡利口酒的鼻祖。還有一個不甘寂寞的，咖啡老大星巴克，也來湊熱鬧，推出了一個Starbucks Coffee Liqueur，它的酒瓶形狀是個雞尾酒搖瓶，它的蓋子可以作酒的量杯。它的商標直接印在不透明的瓶子上，搞了個三突出：Starbucks，Coffee, 和 Liqueur.

很久以前，聽鄧麗君的一首歌，“美酒加咖啡，一杯又一杯”， “我並沒有醉，只是心兒碎”，很不理解，覺得兩者放在一起，不倫不類。現在才知道，她是有根據的，合二而一的東西還真有。不多說了，我要去買一瓶Kahlua,看看是不是加了咖啡，真能千杯不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