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大洋煙雲 (36) 夫唱妻難和

原來路翔是從沃頓商學院培訓班一個台灣同學知道的。一家做電腦配件的台灣公司想投資可苦於沒好機會, 看完XV企劃書頓覺是個千載難逢好機會。趙劍他們去亞洲跑一趟後，對方很滿意，還要派人到硅谷去他們家拜訪。

得知台灣人很注重風水和看相時三家人誠惶誠恐起來開始注意衣着舉止, 聽說鏡多風水不好時王鷹趕緊把客廳牆上大鏡換成巨幅畫。

三個人業餘一直在王鷹家樓下大房間裡開發FPGA模型， 這次乾脆把三家電腦都集中起來，在兩張長桌上一字兒排開連成一個小網絡, 白牆上再貼硅谷公司集錦圖和招貼畫, 地上擺一個租來的示波器，桌上幾塊綠色印刷電路板，屋子像個正規的高科技實驗室. 窗外是密密麻麻的日本紅楓葉隨風搖曳，一派欣欣向榮的樣子。

兩個財神爺到硅谷巡視時臉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 到趙劍家公寓時眼神似有幾分傲慢幾分失望，最後到王鷹家看到高科技電腦房時眼睛才亮起來，第二天聽到名人Edward Chen對三人和產品的高度評價後，兩財神爺才肅然起敬起來. 三個小伙子激動不已, 以為錢馬上就從天上掉下來.

可財神爺走了兩個禮拜還杳無音訊，王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直要打電話. 自從上次騷擾Sequoia失敗後，趙劍勸他要冷靜，別自亂陣腳。等過了一個多月還沒消息時絕望的劍終於忍不住打電話到台灣, 對方輕談描寫地說還在研究。

九月初的周日傍晚，二樓朝西公寓裡, 夕陽餘暉透過樹縫灑到象牙色細條窗簾上, 窗台上一架白色大風扇噝噝地往裡吹着風，一家人圍着長方桌邊吃晚飯邊興高采烈地聊着上午剛訂到的新房子，兩千八百尺，五睡房，48萬。 他們本來只想買41萬的小套，可輪到時只剩最後一個大套。兩人猶豫起來，看着身後的人虎視眈眈，想着房價上漲貴房子增值更多，收入加股票也勉強能買得起時就硬着頭皮訂下來。

兩老也看過樣品房，他媽笑道：“這大套的洋房兒住起來比故宮裡的皇帝還舒服！嗯，我最喜歡樓上走廊底朝南的房間。可惜我月底要回國， 沒福氣住。。。”

她邊說邊傷感地搖頭，雪微笑着說：“我們不會老換房子的，下次早點回來也可以住啊。。。”

看媳婦主動邀請自己時老人欣慰地咧嘴一笑。這時滔滔也咯咯笑起來，露出四顆豆粒大的白門牙。

雪看到老公的笑容有點苦澀，想着台灣那邊已過兩個禮拜沒消息估計凶多吉少。她有時為老公遺憾，有時又覺得這是件好事。找錢八個月還沒見到影子，以後開公司就更累了，還是在Intel打工更舒服！

她正胡思亂想時電話突然響起來, 劍起身去接，見他時而大喜，時而大駭。雪慢慢聽明白了: 台灣那邊要投資，但三個創始人第一年不能拿薪水. 劍掛上電話馬上給兩個搭檔打電話.

等他回到桌邊時大家默不作聲，一桌子的凝重。 這時他媽咽下最後一口飯後堅決地說: "英特爾那麼出名，錢又多股票又好，你別去折騰什麼沒錢拿的公司， 萬一搞砸了呢?"

“就是，太冒險了！”他爸馬上附和道，“我們做夢都沒料到你能到美國來，有這樣大洋房住你這輩子該知足了。VC一直不放錢一定是有原因的，畢竟他們更見多識廣。”

劍眉毛一揚，瞪了他爸一眼不悅地應道：“你懂什麼？！很多投行有眼無珠只會跟風，錯過很多大好機會。”他轉頭看着右邊沉默不語的陳雪。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沉吟片刻，低頭苦笑道：“我一人哪還得起四十幾萬貸款？！” 他不知奧她暗自慶幸上午訂到最貴的房子。

他媽感激地看着媳婦連連點頭，再次勸兒子別太魯莽。劍眉頭緊鎖， 埋頭一陣猛吃。

那晚他等兒子入睡後，使盡渾身解數把老婆伺候得舒舒服服後，最後開始哄勸道：“這新房子學區一般，將來滔滔大了還得換到好學區。我們這次就別買那麼大的吧？那麼大院子做起來很麻煩的。”

黑暗中雪這才明白他剛才萬丈柔情的目的，就不悅地應道：“我們昨晚熬了整整一夜才搶到，大家都那麼喜歡！再說房子定金交了沒法退！"

他馬上反駁道：“誰說不能退？現在房子好賣得很，退起來很容易。唉，那麼大的房子打掃起來多累啊，聽說去那裡的高速公路整天堵，我可不希望你把青春都浪費在路上，還是買棟離公司近點園子現成的房子吧？ 將來發財了買西邊山上能看到硅谷夜景的房子! 你同事比爾家能看到夜景多好看啊."

雪的老美同事比爾住在離公司40分鐘遠Morgan Hill山上，前年聖誕節他家開派對邀請雪和劍去玩。兩人看着山腳下萬家燈火時激動不已。雪更是羨慕不已，就和當初她老家山上看到的一樣美麗。她沉默片刻, 幽幽地嘆道:"哪要等到哪年哪月啊..."

"快了快了, 把產品做出來賣出去就行..."他邊說邊親着老婆。

“哪那麼容易賣出去？！”

“到時僱人就是了。你看我準備那麼多年才抓到這個機會， 多難得啊！聽說國內楊新開公司都發死了。我哪兒比他笨了？我現在有投資還不搏一回也太可惜了吧？我這輩子就試這一次，成了，我們就發了. 你說呢? ”

"萬一不成呢? 開公司成功率10%都不到! 這公司太苛刻了，將來一定也很難對付。你就在Intel好好呆着吧？！"她冷冷地說。

他不悅起來:"連Edward都看好呢！你要對我有信心麼，"他停下來沉默良久，慢慢地嘆道，”萬一真的失敗了我就老老實實回大公司做民工, 在家裡給你做牛做馬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惜..."

"行了行了，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她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他呵呵苦笑起來, 覺得老婆的語氣已有點鬆動時就溫柔地吻着她，誇她總是那麼溫順體貼。

她長嘆一口氣，幽幽地埋怨道:"為什麼我總是被你哄得團團轉? 你要來美國, 我就跟來了. 你要在南加讀博士，我就放棄Y大。你要讀MBA, 我就賺錢支持你. 你要來硅谷, 我就放棄微軟Qualcomm. 你想要兒子我就乖乖地給你生. 你要你媽，我媽就不能來。你想要開公司, 我就得放棄漂亮大房子! 你說, 我是不是太窩囊了?!"說到後來她越來越氣，就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背。

他痛得哎喲一聲，馬上抓緊她的手柔聲哄道："這哪兒是窩囊? 這叫夫唱妻和, 最完美的家庭模式! 我以後一定讓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闊太太，整天戴着漂亮大白帽穿着白長裙牽着小白狗在玫瑰花園裡溜達溜達。。。”

“行了行了，又信口開河了。。。”黑暗中雪縮在他懷裡苦笑起來，她就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命了。。。

第二天兩老堅決反對兒子辭工。 雪只好勸道:“不讓他闖會憋壞的，算下來我這兩年股票值6萬多美金, 考慮到稅的好處，這比他一年薪水還多. 他一年不掙錢關係真的不大。" 兩老一臉詫異，當得知他們要退掉漂亮大房子時他媽惡狠狠地瞪着尖下巴，心裡罵她出爾反爾真沒用，就一味縱容這好高騖遠的不孝子!

趙劍暗自慶幸家裡基本擺平。可他兩個搭擋家裡卻鬧得雞飛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