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維

早在是一個多月前，每當開車經過社區游泳池，遠遠望去，游泳池已經灌滿了水，
碧波蕩漾。坐在後座的七歲的兒子老問，是不是可以去游泳了？七八個月沒有游泳
了，他早已等不及了。我說，等泳池一開，我就帶你去。

國殤日(Memory Day)假日，社區游泳池今年第一次開放。我帶他去游泳。一到泳池
邊，我剛登記好，對他說：“去游吧！”，他馬上就踢掉拖鞋，撲進了水中。兒子
游泳是自學成才，“狗刨”式已經游得很自如了，一會兒仰天平躺，一會兒又原地
打轉，簡直就是一個“浪裏白條”，根本不用我管。加上有救生員，我只需在岸上
看着點就行了。

陽光熾熱，我走到池邊的一個有大陽傘的桌子旁坐下。將帶來的介紹大學基金的資
料拿了出來，慢慢地讀了起來。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亞裔男子，帶兩個小孩來游泳。等孩子下水了，他走過來問我：
“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當然”，我說。

他坐在我對面，黑紅的臉膛，國字臉，長頭髮，一米七十幾的個頭，精瘦結實。總
是面帶笑容，顯得憨厚親切。看上去，他也不想下水。

“中國人？”我用英語問。
“不，韓國人”他答到。然後問：“你是中國人？”
“是的”我說。
“來美國多久了？”他又問。
“快十五年了”，我說。可不，時間過得真快。
“我和你差不多，也十三年了”，他說。
彼此彼此，都是海外遊子，我心裡想。
“從中國哪裡來？”他又問。
“湖南，你知道嗎？”聽口氣他好像對中國很熟悉。
誰知他搖搖頭說：“我只去過上海。”
他不是很善言辭，還有一點點靦腆。但似乎談興很高。

看來我這書是看不成了。和韓國人聊聊也好。曾有兩次，有韓國人見我後直接用韓
語打招呼，說我長得象韓國人，把我當成了韓國人了。不過還很少和韓國人聊天。

定下心來談，那就主動點了。
“您姓什麼？”我問。
他發了一個音，我聽不清楚。我知道，韓國人大多數都知道漢字，就問：“漢字怎
麼寫？”他用手指在桌子上比劃着一個“葛”字，然後又比劃一個“諸”。我不知
道他姓“諸”還是姓“葛”。慢慢才搞清楚，他姓“葛”，“諸葛”的“葛”。

葛先生說他知道延邊那裡有不少朝鮮人，他的祖先是就是中國人。這倒不稀奇，很
多朝鮮人是從中國過去的，象東北，山東人去朝鮮的不少。

“那你們的祖先原來在中國哪裡呢？”我問。
“在西邊”他說。
“西邊？西邊哪裡？”我有些困惑，為什麼不是東北和山東。
他接着說：“你知道，中國歷史上有一個三個國家共存時期”，
“你說的是三國”我說。
”對對。那三個國家叫什麼來著？”他似乎知道，但說不出來。
“吳，魏，蜀”，我告訴他。
“啊，是蜀國”。
好傢夥，他的祖先是三國時期的蜀國人？
“你怎麼知道你的祖先是從蜀國來的呢？”我有點好奇。
“我們有家譜，記得清清楚楚的。我是的48代玄孫了”。
這麼詳細的家譜，這可是一千七百多年的家譜了。
“你的祖先是幹什麼的？為什麼要到朝鮮去？”我有點不明白。
“你知道有個三兄弟的故事嗎？我說的是非血緣上的兄弟。”他說。
“你是說劉備，關公，張飛結拜兄弟？”，這是三國中有名桃園三結義的故事。
“是的，是的。他們一個國王，兩個將軍。還有一個很厲害的人是副總統(Vice President)
什麼的。”
“你說的是諸葛孔明，那是三軍統帥。”我知道很多韓國人和日本人對中國歷史很
清楚。
“對，就是諸葛孔明。我們是他的後代。”他說。

什麼，這位是諸葛亮的後裔？這有點讓我吃驚了。

通過一番海聊，藉助英文和漢字交替使用，從他的口中，我慢慢知道了他的家事。

他說，三國後，諸葛亮的後代為了躲避朝廷的迫害，逃到了朝鮮。在那裡住了下了，
他們仍然用諸葛為姓氏。可是500多年前，朝鮮皇帝禁止使用雙姓。結果諸葛兄弟中
就分成了“諸”姓和“葛”姓來分別繼承這個姓氏。雖然不再姓“諸葛”了，當兩
姓仍然在家譜中用“諸葛”來記事。大家都知道“諸”，“葛”是一家，相互之間
不能同婚。到了抗戰以後，韓國政府允許恢復雙姓，有一些人又改成了“諸葛”。
葛先生說，他的叔叔當時在政府工作，可以去改。但他有酗酒的毛病，大概是酒喝
多了腦子有問題，反正沒有去改，所以他們還姓“葛”。葛先生搖搖頭，似乎對叔
叔有些不滿。可以理解，如果改成了“諸葛”，就不需要解釋半天來說明為什麼
“葛”姓就是“諸葛”的後代。

“這麼說，韓國有‘諸’姓，‘葛’姓，還有‘諸葛’雙姓，都是一家人？”。我
問。

“是的。”他告訴我，韓國大約有三千諸葛孔明的後裔。一千七百多年了，人丁似
乎不算很興旺。不過大家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世，視諸，葛，諸葛三姓為一家。

他比劃了兩個字：南陽。我說那是諸葛亮的故鄉。他糾正道：“可能是他的故鄉。”
是的，他比我準確。對諸葛亮的故鄉在哪裡現在還有爭議。看來他一直關注這些。

我想起來了：“中國拍了一個>電視連續劇，你知道嗎？”
葛先生說，他早就看過了，是下面帶有朝鮮文的字幕的>連續劇。

看來，我不用告訴他“空城計”，“草船借箭”等故事了。我只是對他說，諸葛亮
可是中國歷史上家喻戶曉的人物，是大智慧的化身。

葛先生說：“我覺得我就挺聰明的”。

口氣一點也不謙虛。不過，他只要有諸葛孔明的百分之一就肯定聰明頭頂了。有這
麼個老祖宗絕對是值得驕傲的。只是這個今天看起來偉大的姓氏卻曾經讓他們背井
離鄉，逃到朝鮮，還被迫改姓。大有“虎落平川遭犬欺”的味道。

看着眼前的這位自稱是孔明的後代，雖然也還頭腦敏捷，但沒有一點“運籌惟握之
中，決勝千里之外”氣概。時代造英雄，離開了那個時代，離開了中國，孔明的後
代也就默默無名了。

5/3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