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不支持08憲章 遲延昆 最近，在中國公開發表了一個有三百多名人簽署的08憲章。老實說，我很不希望出現這種事態，因為目前經濟問題迫在眉睫，左中右，如果都愛中國，就應當和衷共濟，共渡難關，全力抗禦美國金融風暴對中國侵襲。但是，08憲章的作者不做此想，在憲章中提出了全面改變中國社會經濟政治制度的要求。這勢必在中國引起嚴重的爭論，有點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味道。 我不支持08 憲章還不止是因為他們選擇的這個時機，也不僅僅因為他們中間有些人我不屑與之為伍。例如所謂著名的經濟學家茅于軾，多年來不遺餘力的鼓吹中國不必保護耕地，說什麼國際市場上有足夠的糧食，這種人捉刀的憲章能是什麼貨色。更重要的是憲章的內容。我無法也沒有那個興致全面推敲整個08憲章的所有條文。這裡只重點指出兩個問題：憲章對共和國的基本估計和他們對經濟制度的主要訴求。 第一，08憲章對共和國成立以來的歷史持完全否定的態度，請看他們的描述：“國共內戰的結果使中國陷入了現代極權主義的深淵。1949年建立的‘新中國’，名義上是‘人民共和國’，實質上是‘黨天下’。執政黨壟斷了所有政治、經濟和社會資源，製造了反右、大躍進、文革、六四、打壓民間宗教活動與維權運動等一系列人權災難，致使數千萬人失去生命，國民和國家都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 在他們的眼裡只有災難，沒有成績。事實是如此嗎？在過去59年裡，中國共產黨的確犯過許多錯誤，我本人也評批過，爭論過，也為此付出過代價，坐過牢。但是，59年來絕不是僅僅只有錯誤和災難，更有偉大的成就。 只有在消滅了代表大地主和買辦資產階級利益的國民黨蔣介石集團之後，中國才能有徹底的民主革命，才能有徹底的土地改革。土改中間也有過激行為，但是土改是完全必要的。之後的社會主義改造可以說是土改的繼續。沒有這樣更高一層的要求多半不可能有徹底的土地改革，這是世界歷史的普遍現象。現在對社會主義改造有爭論，連合作化也幾乎退到包產到戶。但是，沒有合作化中國許多農田水利工程是不可能建成的，而隨着包產到戶，許多這類工程或亟待維修或被廢棄。農業合作化是農業現代化的社會主義道路的必由之路。沒有合作化，現代化只能走資本主義的道路—個體農民破產的曲折漫長痛苦的道路。事實已經證明，現在農村搞得好的，有發展潛力的，還是華西村和大寨等堅持集體所有制的地方。伴隨着08憲章列舉的種種災難的還有規模空前的社會主義建設，在一窮二白的基礎上建立了獨立的工業體系，成功研製了兩彈一星，鞏固了國防。在這個基礎上才會有改革開放以來的蓬勃發展。 中國和印度，在大體相同的時間贏得獨立，在大體相同的經濟基礎上開始新的征程。如果要說差別，印度有比較好一點的工業基礎，比較好一點的現代文化教育，有人數比較多總體水平更高一點的受過西方教育的精英階層，有更多的可耕種土地，更長的海岸線等等更好一點的自然條件。印度選擇了西方資本主義政治制度，而中國選擇了社會主義道路。我認為，印度在那個制度下的政績還是比較好的，比許多走類似道路的國家好得多，但是，與中國相比印度顯然是落在後面。正是通過這個比較，使我在文革結束的時候，在民主牆的時代，就不贊成全面否定社會主義道路的傾向。 中國共產黨和毛澤東確實是犯了嚴重的錯誤。有些是經驗不足，有些是民族發展過程中必不可免，也即歷史條件下的局限性。當然也有個人的因素。這個個人的因素，我認為，主要的是，毛澤東是一個幾乎是專為革命而生的革命家，他只相信革命，至少是十分偏愛革命，力圖用革命的手段去解決一切歷史任務。在革命的時代，他如魚得水，遊刃有餘，而在建設的時代，他在理論上也認識到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重要，這是他的一個偉大貢獻，但是在實際上還是偏愛用解決對抗性矛盾的方法，用發動群眾的方法，用轟轟烈烈的群眾鬥爭的方法來處理一切事情。於是在建設上有好大喜功的大躍進，大煉鋼鐵運動，人民公社化運動；對於可能存在和實際存在反對社會主義的思想，他發動了反右鬥爭，反右傾，直至文化大革命。 毛澤東的錯誤，基本上是探索中的錯誤。舉一個最典型的例子。毛澤東的錯誤以文化大革命為最。但是，他提出的反修防修課題是存在的，文化大革命是要整“那些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從蘇聯和中國的經驗來看，黨內也確實有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只是這個問題不能用革命的方式來解決，只能用教育的方法，甚至可能要靠歷史的反覆的經驗來解決。人類歷史從來就是在血腥的錯誤中艱難前行。從1566年荷蘭革命開始，到資本主義制度基本確立至少也有兩三百年的時間，經過了多次反覆。以法國為例，從1789年大革命到1958年的第五共和國，政體才基本穩定。而這不過是用一種剝削制度代替另一種剝削制度。社會主義革命是要消滅人剝削人的制度，怎麼可能沒有反覆。也許毛澤東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把文化大革命叫做反修防修的一次偉大演習。我當時對此說法很不以為然，有用全國八億人的國計民生做演習的嗎？現在看來這個演習留下了許許多多值得研究的經驗教訓。從世界歷史的角度，也許那個十年是一個寶貴的濃縮的歷史。當然無論如何那是錯誤，但是比起08憲章這一群的錯誤來，也有天壤之別。一個是探索前進，一個是開歷史的倒車。 如果說中國有革命過度的問題，而印度的致命傷則是沒有真正徹底的民主革命。民主革命而沒有社會主義的前景，大體上說都免不了這樣的缺憾。在印度至今階級鴻溝巨大壁壘森嚴，成為發展的嚴重障礙。 而 08憲章所要求的，往好了說，就是要求中國轉軌到印度的道路上去。是不是這樣呢，讓我們來看看他們的基本訴求。我沒有精力仔細審視08憲章的全部內容，讓我們看一看他們主要的經濟訴求，我相信在中國人中間一定會有更多的人關心其政治方面，而我則更關心經濟問題。主要是它的第十四條： “14、財產保護：確立和保護私有財產權利，實行自由、開放的市場經濟制度，保障創業自由，消除行政壟斷；設立對最高民意機關負責的國有資產管理委員會，合法有序地展開產權改革，明晰產權歸屬和責任者；開展新土地運動，推進土地私有化，切實保障公民尤其是農民的土地所有權。” 他們要求確立和保護私有財產權利，卻不要保護共有財產權利，難道目前在中國鯨吞共有財產的事情還不夠猖狂嗎？難道作為一個憲章不應當要求全面行嗎？相反地，他們用一個很詭秘的手法取消公有制。這裡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話——“消除行政壟斷”。如果把所有的行政壟斷都消除了，也就沒有掌握國家經濟命脈的國有企業了，換言之，國家就無法通過國有企業掌握經濟命脈。 公有制，國家控制着關繫到經濟命脈的經濟部門，這是中國經濟的社會主義性質的基本點。 “消除”了這一點，也就談不上社會主義。有了這一點，才有可能集中力量辦大事。而帝國主義者最害怕的，還是社會主義國家的國有企業，因為必要時可以調動國家的力量。正因此，1998年亞洲金融風暴時，在香港外國的炒家被中國政府的救市行動擊敗了。因為中國的銀行是國有的，對付緊急事態有着壟斷力量的政府可以調動足夠的力量。而美國的聯邦儲備銀行是私人企業，美國政府無權對它發號司令。公有制又是中國國防力量的堅強後盾，這一點也十分重要。 國有企業中肯定存在管理不善的問題，因為中國還缺乏管理經驗，共產黨在管理上更還是新手，而且其中的一些幹部文化素養太低，或養尊處優不肯學習。再者所謂的 “任人唯賢”路線往往變成用人唯聽話，流於庸人政治。這也是中國的傳統遺產，“亂世用人才，治世用庸才”。從毛澤東起，大家都說要重視人才，要“不拘一格降人才”。我看還是得制定各種選人用人的規範，“格”，大家規規矩矩地按“格”用人。夠格的就一定要用，比那個靈活無邊似乎完美無比的不拘一格可能好得多。事實上終毛澤東的建國以後的28年，沒有發現一個人才，要說有，就是一個王洪文，一個張鐵生，那個白卷英雄。事實上他們完全不夠任何起碼的格，破格破的毫無道理。…… 這些並不是國有企業必然存在的問題，是可以克服的。我最不理解的是為什麼改革這麼久了，還未見好好研究如何搞好國有企業，還沒有關於國有企業管理的法規。我記得60年代，調整鞏固時期，還制定了工業七十條。用法規來規範企業管理，這應當成為管理改革的主要方式。試點應當有試行條例，推廣應當有修訂後的條例，然後以法律的形式固定下來。不要過於隨意，毫無章法。只要你要制定一個條例，大抵總要做些調查研究，費一些腦筋，如果更認真一點就可以七次量衣一次裁。當然我們那些搞出08憲章的精英朋友們對辦好國有企業完全沒有興趣。 我認為必須慎用國家壟斷，但是不能取消國家壟斷——或曰行政壟斷。可以在不應實行國家壟斷的場合反對濫用國家壟斷，但是，絕不應在全國全面徹底地“消除”國家壟斷。而08憲章的炮製者的所謂“消除行政壟斷”無非是要搞跨國有企業。 在我看來，土地私有化是閹割中國的必殺技。土地國有，是中國糧食自給的基本保證。中國的糧食問題十分嚴峻，決不能聽任耕地流失。土地私有化一旦實行，國際炒家會讓東南優質高產地區的農民覺得種地不如賣地。這在日本已經出現（但是日本是美國的盟國，可以靠美國小麥，而且日本也在拼命保護耕地，希望減少對外界的依賴），高產農田會快速消失，一部分被城市化蓋了房子，又會有另一部分變成墓園。富人們的死後的人權也將高於後人生存之權。 我不準備分析08憲章的政治訴求，但是，有一點還是要強調一下。為了維護中國的社會主義成果，特別是目前僅存的公有制，國家經濟命脈所系的大型國有企業，以及土地國有制度，中國必須有一個可以保證國家統一的強有力的政治制度。而且蘇聯的崩潰也從反面教育我們，共產黨的領導地位是社會主義制度的根本保證。這就是所謂的“黨天下”。應當指出08憲章的黨天下與儲安平當年的提法還有本質區別。儲安平是承認黨的領導，認為開國時的安排還是好的，只是後來完全排除了民主黨派在政府中發揮作用的空間。而08憲章是要消除黨的領導。這是一個嚴肅的現實問題，不能沽名釣譽輕言放棄。戈爾巴喬夫放棄了黨的領導，代之以總統制，於是開啟了蘇聯崩潰的閘門。有的人（共產黨高官）說他們到西方被人家諷刺說這是中國獨有的現象。獨有有社麼不好？他們是自己心中沒有底氣，自己先被西化了，實際是被俘虜了。只要共產黨不脫離人民群眾，黨天下就是人民的天下。當然這裡永遠有距離。不過我可以有把握的說，08憲章的這一群，離勞動大眾更遠。共產黨的問題，首先和最主要的，一直還是如何代表人民群眾的利益，如何才能避免嚴重脫離群眾。一黨專政也可以搞民主化。首先是黨內民主化。黨內監督在黨章之下實行獨立監督。而國家的檢察院和法院直接隸屬於黨的監察委員會。這就可以在黨的領導體制之下實現監督與司法的獨立性，避免行政干預。 假如 08憲章在中國實現會是什麼樣子呢？戈爾巴喬夫-葉利欽給蘇聯帶來的痛苦經驗會給我們一些啟示。在那之前，雖然也存在特權階層，存在資本主義復辟的危險，但是，葉利欽之後的變化讓我們知道了什麼是資本主義復辟。蘇聯分崩離析，經濟一落千丈，少數人一夜暴富瓜分了共有財產，千百萬人跌入絕對的貧窮。但是俄羅斯畢竟幅員遼闊，人口密度小得多，環境的承受能力遠遠好於中國，假如同樣的變革發生在中國，恐怕是要大規模餓死人的。我前面說過，你們的變革最好的可能是轉軌到印度的道路。可是我清楚，08憲章這一派精英儘管都是中國上層社會的佼佼者，但是他們還遠遠不如他們的印度同道，他們的印度朋友還有在貧富懸殊的社會裡化解危機的經驗，而他們中間的所謂經濟學家僅僅是一批只為富人說話的暴發戶的代言人，極端地脫離群眾，高高在上自以為是。 我勸你們少搞一點憲章之類的主義之爭，你們不是那樣的材料。不過是當西方勢力的傳聲筒，代言人。在你們看來世界歷史幾百年來沒有任何新的東西，還是自由市場，民主自由人權。難道近來發生在美國的金融危機沒有給你們一點點教訓？孔夫子把人分成四類：生而知之，學而知之，困而知之，困而不知。你們似乎學了一點西方的知識，但是沒有消化，面對當前正在發生的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機你們沒有任何新的感悟，還在憲章里販賣自由市場經濟那一套，簡直落到了困而不知的邊緣。憑着這樣的水平還要搞什麼憲章，太難為自己了吧。我不想說出太嚴苛太傷人的話語。我有充分的理由勸你們還是省省吧。再說現在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人雖然沒有毛澤東那麼偉大，但是還是在干實事，在進行有益的探索，在踏踏實實提高執政能力，並試圖在中國開創一條科學發展的道路。 當此之時如果你們真想為國家做點事情，就應當研究一點具體問題。提出一些改進工作的切實的建議。不要奢談憲章，主義，那是把自己放到火上去烤。 我的確認為，08憲章，是一個十分嚴重的事件。其性質不是向人大，或政協建言，而是反對社會主義政治經濟制度的宣言書。我想在這個憲章上簽字的許多人也並不一定明了它的性質的嚴重性，他們可能被人權，自由民主的辭藻所迷惑，更可能是由於對過去中國政治生活中發生的錯誤的反感。這件事情說明現在在中國急切需要一個思想教育運動，需要對走社會主義道路還是走資本主義道路進行一場大是大非的教育。而08憲章應當是一個及時的反面教材。如果憲章的炮製者適可而止，沒有造成嚴重的社會影響，可以當作思想認識問題來處理。但是對他們的理論應當進行充分說理的嚴肅批判。這種思想戰線的鬥爭是長期的，不可能用抓幾個人，判幾個人來解決。更要嚴防擴大化。千萬要十分重視1957年反右的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