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
火車汽車馬車快快慢慢的一路西行,天氣清爽下來,雲高高的飄,路邊兒的枝枝乾乾突兀的向上立着,使這塞外的江南顯得有些蕭索。伊荃靠馬車裡,心隨着馬蹄的起落起落,身邊兒的琵琶不時的發些聲音出來,和着伊荃的心放蕩。路邊兒的房子三三兩兩的多了起來,間或着行人影子一樣前後趨退,車裡的伊荃迷迷糊糊的涌着要回到開始的感覺,心怦怦的跳着想出來看看。
馬呼嚕幾聲停下來,伊荃醒醒神,抱着琵琶跳到地上,四周掃了掃,稀稀疏疏站着幾棟倉庫一樣的房子,面牆上開着大大小小的洞,鑲着破舊的門窗,裡邊兒燈光透出來照得地上一條一條的昏黃。牆上的洞吱吱叫了幾聲,走出來一個聲音說,你是伊荃吧,請這邊兒來。聲音領着伊荃推開一個洞走了進去,裡邊兒已隔成了兩半兒,頂上掛着的小燈照下來,後邊兒的影子隨着中間的布顫動。聲音出去又進來,手裡端着些吃的,說咱們乒乓文工團剛成立,宿舍還沒準備好,裡邊兒是另外一個團員,今天晚了,先吃些東西休息,明天再給你們介紹細談。
聲音帶上門兒出去了,伊荃站在屋子半邊兒的中間,外邊兒天上的半月透過牆上的洞散了些進來。一天馬車的顛簸讓伊荃胯下有了些模糊的味道,混着不斷傳來馬的叫聲,有種想馳騁一番的衝動,扭過頭,布那邊兒的影子已躺了下去。
待續
附: 伊荃(1)
上海
50年前的伊荃5歲,戶口本兒上是個男孩,眉清目秀,聰明一覽的長臉上,在大上海的配音棚里跟大媽們廝混,漁童裡邊兒出過聲,種下了藝術的根。粗壯的配音大媽們都喜歡伊荃小鳥依人的雙手掛她們脖子上,小嘴兒哈着氣說,去游泳吧。配音之餘的澡池子裡,伊荃狗刨着在霧氣騰騰的大媽們之間穿行。大媽們慈祥的看着伊荃,摸摸那長錯地方的球球,嘆口氣,泥人兒身上的東西怎麼到你這水人兒身上去了。
伊荃在大媽們出出進進的配音棚里長着,出落得唇紅齒白,亭亭玉立,男公廁是不去的,常常小臉兒燒紅的侷促着,添了幾分妖嬈。生活就這樣往前走着,有一天牆角站着的一塊布招手,剝了開來,裡邊兒裹着一把琵琶。伊荃怔了怔,兩眼空空的盯着這把五弦兒,看到了自己的前生在明清的畫舫里嬌媚着,隋唐的絲路上喧囂着。走上去,琵琶又招了招手,散着往世的體香汗臭,在這大上海的冬天溫溫的坐到了伊荃的腿上,撥子跳出來,大小珠子開始在大媽們唧唧喳喳的油米玉盤中清脆的碰撞。配音棚靜下來,大媽們看着滿眼茫然,小臉兒通紅的伊荃,事不關己的揪心的痛漾了開來。
有了這把琵琶伊荃一天的生活顯得齊整了,晚上溫溫的偎着伊荃在小床上擁擠着,導引着飄了出去,模模糊糊的畫舫里絲路上都有一個影子伴着撫摸着,夢裡的伊荃身心鬆了開來,小嘴兒微微咧着,早上醒來的雙頰鏡子裡嫣紅。伊荃常想着自己也許就要這樣生活老死在配音棚里了,直到有一天大媽棚長說除了留下幾顆種子外,剩下的都屬於抓不住耗子的貓了,想接着藝術的話有伊犁的乒乓文工團要。伊犁兩個字從別人哪兒直接跳過去落到了後邊兒伊荃的耳朵里,熟悉的感覺在伊荃怔怔的清水一樣的眼瞳里飄,小嘴自己張了開來說我去。大媽們看着小臉兒潮紅,時不我待的伊荃,一段兒生活的交叉又要各自而行了。
伊荃在大媽們關愛的眼裡,擺擺手把配音棚扔在身後回了自己的小屋,小床上坐下來發起了怔,真的是要去伊犁了。琵琶一蹭一蹭的碰着伊荃的大腿,伊荃搖搖頭,輕輕的把它抱起來,脫了外邊兒包着的衣服,撥子在手裡撓着開始梳理琵琶的長髮,金陵金陵的聲音跳着,伊荃的心裡生了幾絲透徹之前的煩躁,兔子一樣在發育良好的胸腔里蹦。把琵琶放下,站起來打量打量了小屋,東西不多,收拾了收拾,兩個箱子輕輕鬆鬆的蹲在門邊兒準備好了去伊犁。上上下下清洗了清洗,對着鏡子看了會兒,窗戶外邊兒還大亮着,可伊荃覺得這一天已過完了,窗簾兒拉上,來到小床上的琵琶邊兒,輕輕躺下去,夢裡的琵琶緊緊的抱着伊荃說,明天去金陵吧。
伊荃早早的醒了過來,早早的站在了秦淮的河邊,漫天漂着淡淡的脂粉氣,透過混混的河水,看見了水底夢裡的畫舫,鏡子裡伊荃的臉在花團錦簇的衣服領子上挺着, 琵琶坐在花團錦簇的腿上,夢裡的影子模模糊糊站在花團錦簇的身後,低頭梳理着垂下來的情思,伊荃的櫻桃小口在花團錦簇的臉上嬌顛着,含混不清的和着琵琶的彈撥,影子抬起頭,看着岸上的伊荃說,荃哥伊犁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