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枝花 - 丁香

煙水輕寒紫怨深

我在法國居住的那個小城, 中國人並不多,幾乎都是留學生. 我到那裡不久，就聽到
了許多關於簡的傳言。
大家不厭其煩地向我描繪這個有四分之一法國血統的中國姑娘是怎樣的風情獨到，
美麗動人，又是怎樣的伶牙俐齒，聰明有趣，讓周圍的人都如沐春光。尤其被人津
津樂道的是她的擅舞。幾乎每個人都向我描述了一遍她和一位西班牙姑娘比賽跳舞，
她怎樣把這個以熱情奔放著稱的地中海姑娘累到癱倒在地，連聲認輸。我不由得對
這個理髮妹暗生欽佩，因那個西班牙美人兒與我同窗，她精力充沛，身材豐滿健碩，
足可做位有成就的東方舞娘。

博得簡的青眼的是學習核能發電的風。如果他不是簡的男朋友，我怎麼也不會注意
他。今天若讓我寫寫這個運氣好的風倒是何許人也，我亦無話可說。

簡與我們留學生不同，她是移民，拿法國護照的。那裡的留學生慣刻薄，最喜陰陽
怪氣。但競沒有人說風的閒話，想來大家都覺得愛上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吧。

簡回去巴黎幫父母開店，剩下風在這裡寫枯燥的論文，吃乾麵包就苦咖啡。

和我同時到那裡的還有幾個台灣姑娘。其中最惹人注意的是賢，賢有很良好的教養，
談吐大方，眉宇間最具台灣姑娘身上獨有的那種溫柔沉默，與世無爭。

我房後的灌木結了一串串紅豆一般殷切的果實，山間的樹葉亦被秋風吹得五彩斑斕
的時候，風和賢要好了。

風不再到巴黎去看望簡。

日子緊張而平淡。忽然一個早上，所有的人的心都吊了起來。

“怎麼了？”我問。

“簡回來了！”大家激動地耳語。

為什麼簡回來大家就都知道呢？據說是簡下了火車，便直奔風的住處，那個小樓里
還住有5，6個風一樣的留學生。簡敲開門的時候，賢也在那裡。簡問風賢是誰，風
說是他的未婚妻。簡便瘋了。她衝過去和風廝打，風便大喊其
室友把賢帶開。室友們破門而入的時候，說是簡在用尖利的指甲刺風的脖子，賢則
已經嚇傻了。

我在BUS上看到風，果然見他臉上一道一道的花，便知同學們並未添油加醋。他看我
的目光，也小聲嘮叨道：這隻小母狼，小母豹子。”

過後的日子，簡真的象一隻小狼一樣在風的住處旁打轉。我和風住得比較遠，沒有
看到過簡的逡巡。只聽同學們說簡大清早地等在那裡，看到風出來，就撲過去和他
扭打。最初風還能克制，被她打不過，還是要還手，把簡推倒在
地上，自己跑着脫身。

風不再敢回家，然實驗室的工是不能不做的，簡便又追到實驗室門口。兩個人從門
口打到BUS上，說是簡紅着眼睛，叫罵的聲音不僅是啞的，而且罵得既不是法語，也
不是漢語普通話，而是沒人聽得懂的閩南方言。

最後讓風終於光火而至不念前情是簡對賢的襲擊企圖。賢到法國只是想學說一口貴
族化的法語，所以她並不像我們那樣每天去上課。簡知曉這一點，便在賢獨自在家
的時候，敲開了她的門，聲稱要潑她一臉的硫酸。賢看到簡手裡拿着
玻璃瓶，驚嚇得花容失色。而心腸冷硬的簡卻不顧她的哀求，把那玻璃瓶里的液體
潑了過去，賢當場幾乎暈過去。

潑過去的其實不過是生理鹽水，風卻再無可忍。

一天風把賢託付給我，讓她暫住在我家。賢氣息短促，淚眼迷離，淒慌如同一頭受
了驚的小鹿。

我有點替簡擔心，我並不相信她對賢真有甚惡意。

後來的事情又是聽說。說風把簡脫了到河灘上，兩個人扭打起來。簡打得很投入，
不要命一般。風起先只想教訓教訓簡，讓她別找賢的麻煩，可終被簡的瘋狂弄紅了
眼，下手就也不再留情。滿河灘都聽得到簡悽厲的叫罵聲。風把她打倒了多次，她
依然搖晃着站起來撲到風的身上，風終於厭戰，就提了簡的腳把簡扔到了河裡。那
可是快到冰點的初冬天氣，簡被這一擊終打掉了氣焰，爬上岸來不再呼叫而只有喘
氣的份兒上了。

事情應該是解決了，賢回到自己的家。

我大早上去趕赴巴黎的火車，在火車站意外地遭遇了風和簡。簡圍了很厚很大的風
巾。

他們都很平靜，幾乎是偎依在一起以抵禦清早的寒冷. 我在他們身上沒有看不到一
絲同學們描述的那種因愛生恨的劍拔弩張。

風見到我很高興，讓我在路上照顧簡。簡是最後一個上車，我看到風最後擁抱了她，
並且親吻了她的額頭。

我預見簡會和我傾訴，或者哭泣，這想法讓我如坐針氈，因我怕我幫不了她。然簡
甚至沒有和我說任何話，她徑自登上她的鋪位，很快我就聽到了很均勻很詳和的睡
息。

車到巴黎之前，我去洗手間換了衣服回來，看見簡已經準備停當，坐在我的鋪位上。
那時天已大亮，上升的太陽照在她的臉上，她並非有多麼美麗，也沒有想象得那般
瘋狂，她的法國血統更僅只表現在她凝脂般半透的好皮膚上。她沖我微笑，動人心
處,別是一番明眸皓齒.

沒有人來接她，而我急於去公司報到，亦不能送她到13區。我委婉地勸她寬心. 她
卻似乎已經重新為人, 反真誠地為風和賢祝福, 並邀我去她父母家喝咖啡. 她的安
寧讓我實在懷疑同學們所說的她和風之間的情仇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簡走到人群里去, 腰身輕細宛如露珠一般輕盈. 我從此就再沒有見過她。

我做天涯孤旅，看慣了爾虞我詐的心機和蒙了灰塵的愛情, 心變得冷硬, 流連網絡
之間, 卻終於讀到智者有關愛的箴言

沒有人是故意要變心的，他愛你的時候是真的愛你，
可是他不愛你的時候也是真的不愛你了，
他愛你的時候沒有辦法假裝不愛你；
同樣的，他不愛你的時候也沒有辦法假裝愛你 。
當一個人不愛你要離開你，
你要問自己還愛不愛他，
如果你也不愛他了，千萬別為了可憐的自尊而不肯離開；
如果你還愛他，你應該會希望他過得幸福快樂，
希望他跟真正愛的人在一起，絕不會阻止，
你要是阻止他得到真正的幸福，就表示你已經不愛他了，
而如果你不愛他，你又有什麼資格指責他變心呢？

這時便想起一面之緣的簡，她應該還是巴黎的一個髮型師吧，不知純情還一如既往
, 也不知在這茫茫人海之中, 她最後碰到了誰, 而誰又碰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