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園:懷念我的導師 |
送交者: 百草園 2011年12月04日07:25:52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楊自厚教授簡介:1926-2009.11.24 ,河南人。 1950年畢業於武漢大學,同年赴東北大學任教。楊自厚教授是蘇聯專家五十年代指導的副博士,楊教授是我國自動控制界的著名學者,也是系統工程領域在中國的學術帶頭人。
2009年感恩節這天的凌晨四點,家裡的電話急促地響了起來,睡意朦朧的我拿起了電話,心裡很不解誰會在大過節的時候這麼早打電話。電話一接通,裡面一位年輕的女子用中文說,“請問您是百草老師嗎?”一聽這句話,我的睡意全消,已經有二十多年沒人這樣稱呼我了,只有東大的學生才會叫我老師。我馬上反問一句,“請問您是哪一位?”對方回答,“百草老師,您不認識我,請容我跟您解釋。是這樣,您是楊自厚教授的開門弟子,我的導師是楊老師的關門弟子,目前,我算是楊老師最小的徒孫。”聽到這兒,我的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閃了一下少林寺,感覺我們好像是江湖上論師排輩呢。不過接下來聽這位師侄女講的話,就把我完全擊倒了,電話中的女孩還在接着說,“楊老師兩天前因心臟病不幸去世、、、”我的腦子一下子變成一片空白,根本再也聽不到對方在講什麼了。怎麼會?楊老師,我的恩師怎麼會不在人世了?!當時是方寸全亂、只感到從心裡往外的打顫,那天,我渡過了一個終身都不能忘記的感恩節。 一直以來就想寫寫我眼裡的楊老師,現在就插在憶海拾貝里獻給各位網友和讀者。 在東大讀研究生的日子,與大學生活的多姿多彩相比,是非常的單調和孤獨,能給我留下深刻記憶的是我的兩位碩士指導老師。 當年大學招研究生遠不如現在的博士生多,一般一個教授只帶一個研究生。我有兩個指導教授,他們兩個合夥帶了兩個研究生。兩個導師分別為,楊自厚教授和李寶澤教授。在國內熟悉自動控制和系統工程專業的人,一定對他們不會太陌生。楊老師可以說是國內搞自動控制和系統工程的泰斗,也是那兩個學科的著名人士。今天,我作為他老人家當年的研究生,寫這樣一篇小小的紀念文章,真是難以概括和表述楊老師的那份學識和正氣。好在我已經說了,這裡只是寫我眼裡的楊老師。 楊老師,從外貌看是一位文質彬彬的書生,通常辦事說話總是臉上帶着微微的笑容,慢條斯理的,讓人感覺他是一位和藹可親平易近人的人。可是如果討論起論文和課題,他的表情會是另一種樣子,常常是非常認真,話題和問題都非常犀利,你是絕對不可能在他面前打任何馬虎眼的。楊老師本人搞研究非常注重理論研究,他自己有着非常雄厚的數學底子,博覽群書,好像無論你提系統工程這個領域裡的任何一篇尖端論文,就沒有他不知道的。這也就表明,我讀研的日子並不是非常好過。 當年的研究生是用一年來學習課程,再花一年半時間做論文。 對許多學過的課程,我都沒有太深的印象了,而只有三門楊老師點名的必修課,是牢牢地銘刻在心裡了。一門是日語,研究生都必須學二外,所以學英語以外的外語,應該不是特殊要求。不過楊老師的要求不一樣,他不關心我上課的成績,只關心他給我指定的一堆日文論文是否精讀過了。可對只學了一個學期日語的我,能做的,就是抱着一本大字典,苦苦地啃那些論文,記得當時特感謝小日本的文化是中國的根,論文裡至少有一半字是中文!第二門印象深刻的是《泛函分析》課,那可是硬碰硬的數學系研究生課,只記得當時是學的頭昏眼花,同寢室的一位女生是數學系的研究生,跟我一起上這門課,一天我們一起證明一道數學題,她看了我的證明,非常驚訝地說,“哇,你的證明非常簡練,看來你已經弄懂了數學的真髓!”其實我心裡蠻慚愧的,我之所以讓她看我的證明,是自己覺得推論過於簡單,就好像講故事,沒把來龍去脈全交代明白似的。第三門課是楊老師和李老師共同負責的論文研讀課,慘啊!咋那麼多論文呢,每篇都要求精讀、精讀,後來做碩士論文時才知道,什麼是比這更較勁兒的精讀。 一開始做論文,楊老師和李老師就做了一下分工,楊老師管我的論文理論部分,李老師負責指導論文的實際數據搜索和處理。 做論文一開始是讀一大堆國際上在優化領域非常前衛的日文和英文論文。記得第一次讀楊老師布置的與課題有關的論文,我是下了一番功夫,字典都翻的嘩嘩的,基本把那些論文都讀明白了,也非常認真地準備了一下應該如何向楊老師匯報,當時是計劃一篇篇地跟他老人家講講讀明白的內容。到了楊老師家(那時我們都是去他家碰頭匯報),楊老師和藹地問,論文都讀了?我點點頭,清清嗓子準備開講,沒想到楊老師的第二個問題像連珠炮一樣過來,那你對這幾篇論文有什麼見解?你更喜歡哪一種計算方法?談談你對這幾篇論文觀點的比較。當時我是真傻眼了,忙乎了好多天,好不容易看明白了每篇文章中的意思,也就是說讀的大意差不離了吧,跟本沒進行什麼比較分析,更不知道讀論文是要吃透人家的東西,再產生自己的東西。我想我當時的表情一定是把自己的那一點底兒暴露無疑。楊老師笑笑說,回去吧! 再好好看看,你要搞的課題是優化和預測,看看人家的論點,多想想你應該怎樣利用和發展人家的論點來解決你的課題,研究生論文,不能就是生搬硬套人家的東西,要有自己的獨創。那天,我是心裡盛着滿滿的苦水往宿舍走,唉,如果知道讀研究生是要搞發明創造,當年我絕不會使那麼大勁兒往裡鑽啊! 在楊老師的一步步指導下,終於,我有了自己論文的方向、提議、和立論,最後,歷盡千辛萬苦,計算出了想要的結果,終於到了寫論文階段,也寫出了自己的第一稿論文。把自己寫好的論文呈給楊老師看,一天后,楊老師問我,你的論文怎麼寫的?我讓你學泛函分析,難道你沒明白,就是要你現在能用泛函的語言寫論文啊!那一階段,一直在苦苦地掙扎,心裡還憤憤的,真不知道好不容易混過了的泛函課,最後的用武之地竟然在這兒等着呢! 我的寫作水平也與當年楊老師的嚴要求有關,他跟我說,寫論文要有很高的學術水平,語言組織一定要嚴謹,論文從破題、到立論、推演、和結論都要清晰明了,不能有一句多餘的話,邏輯推理要絲絲入扣、有理有據,論文要寫到內行看了拍案而起,外行也要讓他們看明白論文的大意。那時楊老師就教我寫東西要仔細推敲,要想一想如果同行們看了,能不能讓他們在不太了解這個課題的前提下,可以從我的敘述中,能很快地明白論文的精髓。到現在為止,我寫東西也不是很快,而且常常喜歡把描述的事情換一換敘述的方式,看看這樣是不是能讓人更容易接受,這都是源於楊老師的影響。 那時的論文是要自己一筆一划地工工整整地寫出,我的字寫的不是非常好看,楊老師跟我說,字好壞在其次,但論文一定要寫的非常整齊乾淨,中國的古語講“文如其人”,我希望你不但文如其人,還要字如其人。 就這樣,我在兩位嚴師的督促下,渡過了我的研究生生涯。中國有句話,叫嚴師出高徒,我的導師們的的確確在學術上是我的嚴師,可我自己一直慚愧沒能成為他們期望的高徒,尤其是在海漂到美國後,一直就是碌碌無為地在IT屆,當一個普通的IT員工。正是由於自己總是覺得愧對導師,在我出國二十多年裡,只是在1998年去拜訪過兩位導師,每次回國都覺得無顏見他們,其實2009年秋天我回過國,當得知楊老師已經仙逝後,才知道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賣的。為什麼自己就是那麼鑽牛角尖,一直想着無顏見導師,現在就是想見也見不到了。其實,楊老師一定是希望我生活的幸福,學術上有無創建又何妨呢?! 寫這篇文章很耗費我的心力,也讓我的心情非常低落,無法再多寫了,引用當年匆匆忙忙寫下的送給楊老師的輓聯來結束這篇文章,送上我對楊老師的一份懷念。 感恩節,聞噩耗,恩師仙去 敬師表,寄思念,師恩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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