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在陰間的日子，真是度日如年。元朝至正時候，我問牛頭說，老大，我可以還陽了嗎？牛頭說還不行，沒有適合的名額。明朝萬曆時候，我問馬面說，老大，我可以還陽了嗎？馬面說不行，名額已經滿了。油燈古壁，暗無天日，生生直熬到清朝乾隆年間，我實在受不住了，便拎了一壇新釀製的鮮人血，直接去找閻羅王。閻王爺說：“老弟，陰間有什麼不好？清清靜靜的，何必到陽間去湊那份熱鬧呢！再說了，作鬼要有耐心，你一急，朕也急，做人不過百年，做鬼卻是永恆。你要是投錯了胎，一生受罪，還不如在陰間呆着。等什麼時候有了編制，我再給你找個富貴人家，免得你上到陽間去沒幾年，你又要回到陰間來，滿腹牢騷。”

我說道：“大王有所不知，小鬼實有一情事未了。”

閻王爺道：“是為了那個錢塘的蘇小小吧？”我說：“原來大王對我們的情事瞭如指掌。”閻王爺道：“這種事冥簿上都記的分明，半點糊塗不得。就你糊塗，該投胎的時候不去投胎，幾百年下來，一事無成。老弟，你讓我怎麼說你呢！那蘇小小宋朝時投胎到眉山蘇洵家為女，後來嫁給了高郵的秦少游，明末時投胎到蘇州陳家，叫陳圓圓，欠了一屁股的風流債，至今未還。”

我呆了半晌，道：“那麼如今她在哪裡？”閻王爺叫過一個小鬼，讓它查閱了一下生死簿。小鬼道：“她現在投胎到了金陵史家，陽名史湘雲。”我慌忙問道：“她如今幾歲了？”小鬼道：“兄弟，你要即刻投胎去的話，她差不多可以做你的姑奶奶了。”

閻王爺於是問我道：“老弟，你還想投胎去嗎？”我說暫時不想了，反正已經等了幾百年了，再等上一劫又有何妨？！閻王爺道：“要不這樣吧，下次她要投胎時，朕一定事先通告於你。你的痴情讓朕也給感動了！”我拜別了閻王爺，心下無盡的惆悵。沒想到蘇小小都投過幾次胎了，而我為了她卻在陰間裡苦熬光陰，終日以淚洗臉，思念着意中人。這叫什麼日子？！

又是若干年過去了。一天，牛頭找到我，問我說願不願意投胎去。我問說蘇小小投胎去了嗎？牛頭嘆口氣道：“她倒是快要投胎去了，只是這次可能投錯了胎，她又想投回南齊時候去了，說是跟一個叫阮郁的相好舊情未了。”我吃了一驚道：“投胎也可以投到過去嗎？”牛頭冷笑道：“要不怎麼叫陰間呢！如今是陽間甲申年，用洋人的話來說，就是2004年。說吧，你想回到南齊呢，還是想投胎到2004年？”我問說蘇小小提到我沒有？牛頭說沒有。我心下鬱悶。我想了一下道：“老大，我還是想投到南齊去。但是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與蘇小小在陽間會面？”牛頭道：“這個容易。我已經在她身上肩膀處刻了一個河豚魚頭，到時你只要逢到一個身上有河豚刻畫的女子，必是蘇小小無疑。不過，你得受番磨難。”

我謝了牛頭，整肅一下衣衫，便投胎去了。投胎的程序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繁雜，我穿過一道長長的黑洞，然後覺得全身發緊，最後全身都消失了，只剩下了思維。後來眼前突然一亮，我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