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瑛依舊：國內怎麼樣？

　　暑假全家回國。從南到北跑了一大圈兒，想讓兩孩子在感受親情的同時，也能“增長一點知識，開闊一下眼界”。

　　回德國後，總被人問起：“國內怎麼樣?”

　　說起來也怪，在國外，看到的、聽到的，時不時都是負面消息，仿佛國內怨聲載道、民不聊生，一夜之間革命就爆發起來啦!可回了國，所到之處，看見的是：廣大人民群眾在政府強有力的維穩環境裡安居樂業，吃香的喝辣的，該幹嘛幹嘛，生活比我們這些在國外自作多情、憂國憂民的“杞人憂天”者滋潤多了。跟親朋好友聊起來，都說，國內當然也有問題，也有煩惱，也有牢騷，那又怎樣?——這世界上到哪兒去找沒問題的地方?美國金融危機，歐洲財政困難，連倫敦開個奧運會，出租車司機都鬧罷工——比咱中國也好不到哪兒去呀!

　　一點兒沒錯!這次回國行程安排，我們從上海入境，從北京出境。抵達上海時，正值北京遭遇一場“罕見暴雨”，由於地下管道原因，死傷人數不少。網上媒體一片討伐之聲。而我們卻因這場暴雨，在上海享受了難得的一星期舒適涼爽的夏日，看到了十幾年未曾見到的、不亞於歐洲的藍天白雲!僅這一點，就讓人驚訝雀躍，興奮不已。要知道，在此之前，上海無論多麼繁華，多麼時尚，都像得了小兒麻痹症的患者，既不健康也不健全——上海的天空總是充滿霧靄陰霾，灰濛濛一片，連照出來的照片，都帶着清洗不去的塵埃。上海的飲用水永遠帶着一股強烈的漂白粉味兒，連泡杯茶，都難以品到茶葉的味道。曾經感嘆過：連人類生存的最起碼兩個元素“空氣”和“水”都不能保證，那些發展和繁榮又有何用?而這一次，我們在上海看到了“藍藍的天上白雲飄”!在接下來的幾個星期里，無論到哪兒，我都忍不住跟人津津樂道上海的“藍天白雲”，以致家人笑我簡直像個“祥林嫂”。

　　在國外，看到一些文章，揭露國內基礎設施建設和鐵路交通建設的重重黑幕。而這次回國，在上海、江浙一帶，輾轉在鐵路、公路、高速路上，卻充分享受了這“重重黑幕”給人帶來的現代和便利。高速公路四通八達，城際間輕軌車舒適快捷。不少城市市區內大街猶如迎賓大道，兩側灌木造型各異，鮮花盛開，比歐美的城區大街還漂亮。城市廣場更不用說，那是政府的“形象工程”，是一個城市的臉面。每個城市，都有自己各具特色、精心打造的廣場，可以說，中國已形成了一個“城市廣場文化”。

　　國內房地產前幾年一直紅紅火火。親朋好友見面，聚在一起，話題大多都是買房賣房。這兩年政府實行調控，對房地產進行打壓，但並不影響人們對房子的高度熱情。這次回去發現，所有認識的人，都有自己裝修精美的住所，有些人還不止一套兩套房，好像有點兒實現了“共同富裕”。

　　在國外還聽說，國內物價飛漲。究竟漲到什麼程度?這回，家裡兩孩子似乎比我們更有感受。

　　以往每次回國，兩孩子都大包小袋地滿載而歸。國內東西價廉物美，尤其是年輕女孩兒的時裝，比德國漂亮得多，也便宜得多。所以這次回國，除了一點兒夏季隨身換洗衣服和一些必備小禮品，兩孩子其它任何東西都不肯帶，處心積慮地讓箱子空着，憋足了勁兒，準備在中國好好“血拼”一番。到了上海，在人民廣場、南京西路、淮海路逛了一圈兒，兩孩子立馬傻了：這東西怎麼大多全是外國名牌，而且比德國的還貴?進了幾家大型商場，那裡面一家連着一家，全是孩子們耳熟能詳的外國名牌，讓她們懷疑不是到了中國，而是還在國外;進了幾家有特色的本地牌子時裝店，能看上眼的衣服，一件小體恤衫上千人民幣，一條牛仔褲折算下來也要好幾百歐元。最後，兩人失望地空手而歸。憑印象，我知道上海有個襄陽路，有些類似於北京的秀水街。可一打聽，襄陽路上的這個市場幾年前就被整頓掉了，現在都一股腦兒地搬到了浦東一個地下大商城內。時間原因，沒能去成。這個缺憾，最終還是在離開北京時，孩子們在德國朋友的帶領下，在外國人經常出入的雅秀市場得到了滿足。

　　我對服裝價格的變化不像孩子們，有那麼強烈的感受。倒是對食品價格的上漲，很有一番感嘆。記得有一天，我們逛街逛累了，到大商場的地下餐飲部吃點兒東西。在裝潢的像日本料理的一個小攤兒前坐下。一家四口都不約而同地為自己點了碗麵湯。結算下來，平均每碗面再加一點兒小吃飲料 120元人民幣。想當年九十年中期我出國時，評上中級職稱，每月工資才115元人民幣，放到現在，只夠吃碗湯麵!

　　每次回國，都少不了吃吃喝喝，都忍不住悔恨在國外“沒吃沒喝”的貧下中農生活。曾酸溜溜地寫過一篇微型小說《宗國仁的一天》，說的是中國食品安全的問題，搞得不少文友憂心忡忡地問我：回國我們還能吃什麼呢?

　　我煽動着別人不敢吃，自己卻像得了健忘症：只要一上飯桌，看着琳琅滿目的美味佳餚，那些擔憂和不滿，全都像新疆人頭上的小瓜皮帽，被一古腦兒吹到太平洋去了! 回到家裡整理照片，發現竟然有一大半的照片是在飯桌上。張張照片兩眼放光，喜氣洋洋，越看越覺得自己像個是個不折不扣的“吃貨”。

　　吃多了，當然就免不了要鬧肚子。這次就很不幸地碰上了一次，而且還挺嚴重，上吐下瀉，一天下來，把回國幾個星期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富態”一下打回了原型。

　　最初只是無腹痛的下瀉，於是趕緊到街邊藥店去買止瀉藥。買回最貴的中成藥膠囊，按說明飯後服下，卻猶如空腹吃了大白蘿蔔，鬧心反胃，嘔吐不止。親友立刻判斷說，肯定買回的是假藥!而且，那膠囊十有八九就是用舊皮鞋做的!猛然想起不久前我在自己博客中轉載的一篇小話劇，嘲諷用皮鞋做藥物膠囊的事，沒想到，現在自己居然中招!最後，急病亂投醫，顧不上後果，擅自轉服抗生素氟哌酸膠囊，總算止住了上吐下瀉。

　　飯桌上跟大學老師說起這一段兒，老師對我說，你這還算好的，沒涉及到人命關天。隨後她跟我說了件她家不久前發生的一件事：老師的弟媳婦得了癌症，幾次手術、多次化療，痛苦不堪，生不如死。於是，悄悄積攢了幾瓶安眠藥。在一個夜晚，一口氣服下了280粒安眠藥。按正常藥性，這足夠讓一個人死好幾回了。沒想到的是，服藥後，人沒死成，卻嚴重中毒——原來那都是假藥!不光對病人，對病人家屬來說，這無異於雪上加霜。

　　“國內怎麼樣?”這是一個挺難回答的問題。

　　中國是個充滿矛盾的集結體。用一句總結的話來說，就叫“瑕不掩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