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get-me-not
　　　　　　　　　　　　　　　　　　----楓雨　　

新澤西夏日的路旁，總是一片片綠茵茵的草地，不愧花園之州。我喜歡看這綠色，非常討厭雜草雜花，它們點綴其間，和這蔥綠是那麼不協調。可是有一天，我卻被一蓬野花叫住了。

那天，在一個十字路口，開着一株淡淡的紫色小花，高出草坪好多，在微風裡搖動。

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她又輕輕地晃動了一下，只對我。那沙沙作響的花兒，好像在說着她自己的名字：勿忘我……

哦！勿忘我，久違了。

十五年前。我還是一個剛入學的大學生，在暑假的時候隨系裡去農村，美其名曰“社會調查”。調查的什麼早不記得了，只記得有一天走了很遠的路，一直走到中午。那是北方平原的一個小村的土路，路旁沒有什麼樹，七月的驕陽似火，知了不知道躲在哪裡拼命地叫，好像還嫌天氣不夠熱而有意起鬨。空氣里散發着乾燥地土味和腥臊味。雖然我們這批學生曾在剛入校時，還沒捂熱宿舍的床鋪就被拉到深山裡軍訓了一個來月，有過急行軍的體驗，可這時候走在這光禿禿的路上，沒有“簌簌衣巾”的情調，找不到“牛衣古柳”的感覺，雖然沒有“酒困”，卻實在是“路長”而且“日高人渴”，可是又不敢拜訪“野人家”。

這時候就看到了前面山坡上散漫地開着一叢叢的小野花。我們的眼前就一亮，心裡也激動一下。這是什麼花啊？幾個女孩子已經嘰嘰喳喳地跑過去，摘了一把。

“這是野花啊！”跟隨我們的老農雖然可以從韭菜地里把野草拔光，可對這種見慣了的野花也叫不上名字，在他們眼裡，這大概太不起眼了。這時我們的輔導員走過來，說：“這是勿忘我。”輔導員曾經在內蒙兵團呆過。

“哇！這就是勿忘我啊！”女孩子們一下子興奮起來。這個名字以前只在瓊瑤的小說里見到過，是個美麗又傷感的名字，帶着愛情的甜蜜和苦澀。而我們那時正是對這些充滿嚮往的年齡。原來她這麼小啊！我們一邊感嘆着，一邊把花加進書包，有的輕輕聞聞，有的已經戴在了自己頭上。

輔導員笑了。笑話我們是群瘋丫頭。然而從她眼角的笑紋里，我卻分明看到了一絲青春的綻動。我不禁想，她象我們這麼大的時候，不，是更小的時候，一定有過新奇浪漫的事情吧！我於是摘了一朵小花給她，她笑着說謝謝，把花攥在手裡。

一路上，我們聽輔導員講她插隊時的故事。講她怎樣餵牲口，怎樣擠牛奶，小小的肩膀怎樣扛起打豬草的筐，還有夜空下神秘的大草原……我們都聽的入迷了。後面的路，我們不再覺得枯燥漫長，因為每個人的手裡都有一枝勿忘我。

畢業時，大家去向老師們道別，都紛紛表示會常來母校看望。輔導員卻戳穿了我們的謊言：你們那！不忘了我就不錯啦！

真的，大學畢業後，先在陸地，後又下海，然後飄到海外……除了申請學校時到母校教務處去買成績單，根本沒再回過學校，也沒再見到過那些老師和輔導員。現在，他們中的許多人大概都退休了。

那天，偶然的機會，我上網到了我的母校。找到我們系的照片和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感慨萬千。遊蕩了半天，終於找到了輔導員，她還在！

我到店裡買了一張卡片。那卡片很簡單的，只是在背面有一個英文詞：forget-me-not。

第二天，我把一朵紫色的小花夾在卡片裡，工工整整地寫上了輔導員的名字。

2004.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