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翔沉默, 心事重重, 欲言又止. 片刻，她試探地說：“媽, 爸在廠里這麼忙, 工作環境又不順心, 回到家裡肯定想好好平靜休息一下. 你跟哥哥總這麼吵吵鬧鬧, 爸爸豈不是心裡更煩? ”

“又不是我要跟你哥鬧! 你不見他總把人氣得發昏? 他要是有你一半乖, 我做夢都會笑醒, 哪裡還會打他?! ”

“男孩和女孩怎麼一樣呢? 和別的男孩比, 我覺得哥哥已經很不錯了. 媽, 我知道你疼我, 但你有點太偏心我了, 這樣對哥哥不公平. 哥哥心裡會怎麼想? ” 黎翔緩緩地勸。

黎母不以為然: “天下父母偏心的多了. 我有一個同事, 也有一兒一女. 她對她的女兒才叫寶貝. 她女兒要是想吃的東西, 哪怕兒子已經吃到嘴裡了, 她也能從兒子嘴裡奪回來給女兒吃. ”

“有人這樣做, 不代表這樣做正確. 你還是應該對哥哥好一點. ” 黎翔不知怎樣才能說服母親。

“唉, 你哥真是我命里的剋星. 當年生他, 因為他個頭特別大, 我難產大出血. 當時我們在那個山溝溝里, 又是文化大革命期間, 醫院裡連個正規的醫生都沒有. 好在我那時年輕, 原來的身體底子又特別好, 這才撿了一條命. 但從此以後, 我身體就垮了. ” 黎母賭氣地，“早知他現在這麼氣人, 還不如當初不生他! ”

“你不能把難產的帳算到哥哥頭上啊, 這又不是他的錯. ” 黎翔為哥哥不平。

“你誤會了, 我不是怨你哥讓我難產. 他是我親兒子, 又不是我敵人. 我關心他其實跟關心你是一樣的. 我只是生氣他老不聽話, 總讓我着急上火. ” 黎母解釋。

“哥哥性子是有些倔. ” 黎翔半開玩笑地，“說句冒犯的話, 哥這性格有點象你. ”

黎母作勢要打黎翔：“衰女, 說來說去還是編排你媽. 別以為我不會打你! ”
黎翔笑着求饒：“好好, 我認罪, 我伏法! ”
黎母也笑了: “這態度還差不多. ”

說笑間, 母女倆將枸杞葉子摘完了. 兩人聊興正濃. 黎母拿過一籃豌豆, 兩人一邊剝豆, 一邊繼續聊.

黎翔問: “媽, 你說你和爸性格相差怎麼這麼大? 爸好靜, 你好動; 爸幹事總是一絲不苟, 你卻通常大而化之. 爸爸喜歡詩詞歌賦, 你對此毫無興趣. 爸爸有什麼心事都放在心裡, 你的心事全都寫在臉上. 爸爸幹事循規蹈矩, 你卻時有奇想, 大膽創新. 你們倆簡直象是來自不同星球的生物. 你們兩個是怎麼走到一起來的? ”
黎母故意一本正經地：“毛主席教導我們說: "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 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 走到一起來了. "

黎翔好奇地：“媽, 當初你們是誰追誰啊? ”
“你管得着嘛? ” 黎母已不年輕的臉上有一絲嬌羞之色。
黎翔不依: “講講嘛. 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

“那時你爸真的很迷人. 你爸長得又白又帥, 一身書卷氣, 沒人相信他是農村來的. ”黎母回憶的眼神, 手上下意識停止了剝豆。

“爸現在還是很帥! 哪怕滿頭白髮還是風度翩翩! ”

“我們念的是工科大學, 女孩子很少. 你媽當年長得還不錯, 喜歡我的男孩真不少, 有一個還是我們系的輔導員. ” 提起當年勇，黎母頗得意。

黎翔近乎諂媚地：“媽現在還是很漂亮啊. 走出去人家都以為你是我姐姐. ”
黎母高興地掐了一下黎翔的臉：“乖女, 嘴巴就是甜. ”

黎母稍頓，又接着回憶：“你爸讀書特別好, 總是全系第一名. 他寫得一手好文章, 口才又好, 那時是學校學生會的宣傳部長, 全校上下沒幾個人不認識他. 但你爸很清高, 朋友不太多, 更從來不跟女孩子來往. ”

黎翔開玩笑地：“可惜可惜, 象爸這樣的才子兼帥哥, 要放在今天的大學裡, 不知會謀殺多少女孩. ”

黎母驕傲地：“就算在那時, 你爸一樣是很多女孩心中的偶像. 我同寢室的一個女生就暗戀你爸, 還偷偷地給他織圍巾. ”

“那你呢? 是不是也暗戀我爸? ”

“我是喜歡你爸, 但不能算暗戀 - 我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跟你爸說了. 你爸也沒意見, 我們就好上了. 後來我跟你爸一起回了趟他鄉下, 看到他對你奶奶無比尊敬孝順. 我還讀了一些他以前寫給你奶奶的信, 字裡行間, 都是真情流露. 我相信這樣一個人絕對壞不了. ”

黎翔點頭: “媽, 這你絕對沒有看走眼. -- 你同寢室的那個女生後來怎麼樣了呢? ”

“我跟你爸關係公開以後, 她也就死了心了吧. 她後來結了婚, 生了兩個孩子, 沒幾年, 她老公跟別人好了, 跟她離了婚. 她現在還是一個人. 她在我們同學中算是比較不幸的. 唉, 不管一個女人多聰明能幹, 她幸不幸福很大程度上還是取決於她嫁的人怎麼樣啊. ”黎母很感慨。

黎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沒有立刻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