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衙内的一个朋友告诉他,一家纯净水公司需要短期业务员,纯净水在当时还算是稀罕物,我们要做的就是把海淀地区的公司企业挨个跑一遍,摸清人家对此种产品的需求程度及购买意愿,只要有公司在我们的统计表上填一条简单的回馈意见,就可以得到一块钱,这一块钱听起来很少,其实不然,要知道,那时候北大到海淀黄庄一带有数不清的电子公司,什么科海,中科,希望,四通,联想等等大小公司,遍地都是。我们算了一下,一天往少里说,就算跑五十家,一个人也会有五十块钱的收入,而在当时,一个公司的部门经理可能也就挣这么多。
这样,我和衙内还有另外两个学生,来到位于安外小关的这家纯净水公司,公司的经理是一个二十来岁满脸疙瘩的青年人,他从一个我当时第一次见到的饮水机中,给我们一人接了一纸杯纯净水,看我们喝了一口后问:“味道怎么样?”大家集体回答:“没有任何味道”,他接着说:“这就对了,你们正在喝的水叫纯净水,它去除了水中的一切杂质,是最纯最净的水,在以后的时间,你们要一边统计一边给客户介绍喝纯净水的三大好处:一,醒脑提神 二,有益健康三,它还有美容的功效,我喝了一段时间,很有体会”对于前两条,我没有异议,但是看着他一脸的疙瘩,我对纯净水能美化出这样的容貌深感惊讶。
给这家公司做统计的学生很多,我们只是其中的几个,这位经理很有鼓动才能,在一个朝鲜饭馆,他请我们吃朝鲜冷面,边吃边向我们宣扬他的远大理想,他说他们正在进行一场饮用水的革命,让所有的人将来都改喝纯净水。我和别的人不同,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总盼着参加一场革命,好重新洗牌,让命运从头再来,所以面对他所说的“革命”,虽然仅限于饮水领域,却也使我燃起一些热情,现在看来,这场革命显然已经成功,想起来,我还真是佩服这位经理的眼光,看来任何事情,只要方向正确,坚持下去,就能成功,虽然我们几个在这场“革命”中,干了不到十天,就当了逃兵。
我们从北大南门开始,只要没课,衙内他们就会和我一起干,你去这家公司,我就去另一家公司,但速度并没有我们预期的那样快,往往在一个公司平均耗时10分钟左右,遇到男的接待,我们就大讲纯净水有益健康,遇到女的,我们就鼓吹纯净水能够美容,我记得在一个叫“大恒”公司的办公室,有一个女的听了我的介绍,很感兴趣,不但很爽快地填了回馈意见,还马上就打算购买,这让我很是欣喜,要知道,卖出一台机器的提成顶五十条回馈信息所挣的钱,总之,在刚开始的三四天里,我们进展较为顺利,虽然也有极不配合的情况出现,比如在颐宾楼的一家公司,我磨了半天嘴皮子,大讲纯净水的好处以及它将成为未来的主流,可是我的革命对象,一个三十多岁的北京人,捧着一个茶壶,滋溜一口,毫无表情地对我说:“哥们儿,你甭说了,你就算说它能让人返老还童,我还喝我的自来水儿,我就好这一口儿……”对此我很无奈,不得不把革命目标降到最低:“那您就给我签个字吧”没想到这位北京大爷很是爽快,拿起笔唰唰唰几下,写了如下几个大字:本公司谢绝推销!
好在这样的情况只是极少数,我们几天下来,每人算了算都能有二百条左右的反馈,可是接下来就比较困难了,因为当时干这个的人很多,我们去一些公司刚一介绍,人家就说:“来过了来过了,我们填过这个东西”于是我们不得不在更远的地方开辟战场,但情况依然不太乐观,看来投身这场革命的人不在少数啊。我们为此很是发愁,当时也不知道是谁看到一本北京黄页,那上面有大量的公司地址,及联系人和电话,当时太想挣钱了,于是我们开始了造假,把北京黄页上凡是我们没去过的公司都填在登记表上,编造了大量的回馈信息。坐在屋里用手写当然比在大街上用腿跑快了,但是我们为了看上去比较真实,每天只填二百个,这样,几天后我们每个人都带着七八百条的业务量去那家公司领钱去了,一路上我很担心被那个经理识破,心里忐忑不安。
没想到那个经理大概看了看我们的统计表,很爽快的吩咐财务按业务量给我们发了钱,我领到了七百多,衙内也差不多这个数,出了门之后,我们没有一点挣到钱的兴奋,反倒是一言不发,这时候,衙内突然对我说:“不行,我得把钱退回去”
(待续)
有些匆忙,明天会有较多内容补上!谢谢大家,谢谢大雪!
其实大家出来后的一言不发,已经说明了我们心中有愧,那个经理信守了自己的承诺,按约定给我们付了钱且一分不少,而我们却欺骗了他,这使得每个人在领到钱之后却无法高兴起来,现在听高成海这么一说,大家也纷纷表示赞同,于是我们一起返回去,每个人只留下自己应得的二百块钱,其余的都退了回去,然后匆匆离开。我没敢看那位经理的眼睛,我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一种什么表情,想到我们造假的那部分工作他还得再请人补回来,心里真是说不出的内疚。
这件事虽然已过去很久了,但高成海当时的这个举动对我的影响,显然会远不止这十几年。在传统美德被摧毁殆尽的当今社会,你遇到的人有没有正义感,有没有是非观念或者善良与否,往往成为一种碰运气的事情,而我在这方面显然运气极佳,遇到的朋友大都正直善良,他们每个人身上的闪光点,使我在日后的岁月中获益匪浅,这比很多空洞的说教更有说服力,也更为自然。
转眼已到四月中旬,天气已经很暖和了,我的歌依然没有任何消息,但春天的到来也带给了我们新的乐趣:钓鱼。那时候,我们几个老在未名湖边聊天,看到北岸总是有人拿着鱼竿钓鱼,每当有鱼被钓出水面,拼命摇头摆尾,就会引来一片惊呼:“哇,这里面还有这么大的鱼!”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买钩,于是在一个晴朗的中午,我和李骐,卞智洪,高成海四个人带着买好的鱼钩鱼线,兴冲冲的来到未名湖中心的石舫上,鱼竿我们没敢买,因为未名湖禁止钓鱼,那些钓鱼的人大多是北大的家属,校卫队管不了他们,但如果抓到学生钓鱼,处罚就很严厉。
大家都没怎么钓过鱼,高成海自告奋勇:“我来吧”只见他挂好鱼饵,“嗖”的一声将鱼钩抛入湖内,我们几个屏住呼吸,一边兴奋得看着湖面上的浮子,一边低声商量着鱼是该红烧还是清蒸,李骐甚至都要回宿舍去准备锅灶……可是我们等了半天,水面上一点动静都没有,大家觉得可能是扔得太近了,于是高成海再次挂好鱼饵,往后退了几米,然后手拿鱼线在石舫上猛地开始助跑……“扑通”一声巨响,我们再看他时,人已经在未名湖里了,手里还举着鱼钩在水里扑腾,大家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他往上拉,好在未名湖的水并不是很深,但高成海显然被吓着了,嘴里“噢,噢…”的叫个不停,他随后可能也觉得刚才的一幕过于滑稽,跟大家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栽进水里竟然会激起那么大的水花,这一幕显然被很多人看在眼里,几个校卫队员急匆匆的冲了过来,看样子,他们本来是想勇救落水学生的,但看到我们手里的钓鱼工具,马上换了一副模样,其中一个甚至很夸张地伸出右手,呈“八”字对着我们:“不许动” 看来这位也是周润发的警匪片看多了,把自己想像成香港皇家警察了,只恨自己没有枪。
高成海因为一幅落汤鸡的形象被特赦回去换衣服,我们仨被带到校卫队的办公室,李骐他们俩因是北大学生,仅被口头警告,我就惨了,被罚款六十元,后来经我们好说歹说,几番讨价还价降为四十元,经此教训,我们很长时间对未名湖的鱼虽然垂涎三尺,但始终秋毫无犯。
四月下旬的时候,我预感到这种等待可能会是遥遥无期的,而且我觉得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是因为自己的作品还不够出色,所以这样等下去没有什么意义,还会影响李骐他们的学习,于是打算回家,九三年四月底的一天,我和李骐他们一一告别,相处了这么多天,大家已成为志趣相投的朋友,真有些恋恋不舍,李骐对我说:“以后再来北京,一定来找我”
在回陕西的火车上,我已经想好了,就去爸爸他们单位上班吧,从信上得知,他们的那个化工厂正在招工,本厂子弟优先,纵然我有天大的理想,但此时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我是在西安下的车,薇娜当时在家过五一,我走的时候虽然一无所有,但毕竟还怀揣着希望,现在依然是一无所有,希望却已变得渺茫,薇娜告诉我,没有一下子就能成的事情,我这才是第一次遇到挫折,算不了什么。我们一起去看了看我的朋友程光进,此时他已在西安上大学,显然他已经把我吹嘘成一个用一把硬币独闯天涯的英雄,他们宿舍的人围着我,让我讲述已被程光进演绎得近乎于传奇的那些经历,人就是这样,在校园里的他们,向往我这种听上去自由自在的生活,而我,对于他们能够在大学校园里度过青春时代,心里充满羡慕,我知道,虽然自己的化学比数学还要羞于见人,但马上就要成为一个为祖国化工事业添砖加瓦的工人。
(待续)27日19点26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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