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见到依扎丁是在十八年前,本人来到北欧不久。即使在今天,他的音容笑貌仍然是依稀可见:1.76米左右的身高,稍稍有些发胖,圆圆的脸和不是很黑的皮肤似乎在告诉别人他是黑人和阿拉伯人数代混血的后代。记得是老板将他引见给我的,并介绍说他在本系拿到到PhD后海归到苏旦一年多,现在和老板申请到了一EU项目,因此重新回到北欧。我从来没有问过他在苏丹的海归生活,他也从未主动提及,里面是否也有像我们的海归那样的苦辣酸甜也不得而知,当然,这是后话。
在以后的10多年里我们基本是除周末外天天都能见面并至少聊上几句。他给我总的印象是成熟,稳重,不乱说话更重要的是从不说别人的坏话。据说他还是苏丹学生社团的领导。可这个好人,正像有些人常说的那样,没能够逃脱不长寿的命运。
大约在七,八年前,我开始渐渐地发觉他的话语越来越少,目光越来越呆滞,干起活来也是越来越心不在焉。如果说有啥线索的话,我仅仅记得有那么一两次他对我说他苏丹的姐姐在家附近架了超高压输电线路后就发现得了脑瘤。不久又听说他姐姐去世了。他还说架线的是一支来自中国的工程队。可我觉得即使脑瘤和高压线有关也不能全怪中国工程队,毕竟是在苏旦的国土上,管理权应当在当地政府手里。当然,我对他姐姐的不幸,寄予了极大的同情。
可故事并没有完,一天老板突然告诉我我们根本就没生活在高压线下的朋友依扎丁住院了,而且也是因为脑瘤。我们立即驱车去大学医院肿瘤科看他,记得我还买了些水果,老板也没空手。当时他在等待做手术及手术后的放化疗,同时也在等待从伦敦赶来照顾他的弟弟。这时的他目光呈放射状失去了焦点,我突然觉得这种目光似曾相识,对了,绝大多数国人的目光不就是这样吗?不也是完全失去了方向和目标了吗?但又是那样的不同,依扎丁还有上帝的呼唤,而我们的心中有的仅仅是无垠的空白。
再后来,手术做过了,可医生已无回天之力,将他安排到了一家临终医院。记得我第一次去这家医院看他时竟管有思想准备,但还是被shock了一把,因为二门上赫然写着:HOSPICE (临终医院)。我不晓得依扎丁当初是如何入的这道门,更不堪猜想他的心里活动。大概这也是中西方文化的差异,我们好黑箱操作,人家讲透明公开。我陆陆续续地跟老板几乎每周看望他一次,大约持续了大半年。记得最后几次见到他时,曾经虎背熊腰他已在灵肉的煎熬中变得骨瘦如材。他已完全失去说话,行走甚至于进食的能力。但他的大脑仍可正常运转,痛苦地见证着自己生命最后的分分秒秒。我的直觉是他早已将自己交给了命运和上帝,承载他心灵的若亚方舟正在缓缓地飞向天边。
大约在五年前,我的好友依扎丁终于解脱了。追悼会后,按着他生前的遗愿和苏丹传统将他花大价钱运回祖国入土为安。
一个好人,一个曾经的同事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安息在地中海南岸的依扎丁,请不要感到孤单,我们都是大地母亲的儿女,迟早都将会在天国共享永恒和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