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录 *第六章* 单于折箭(一)

四世纪后期，一个规模空前的大帝国前秦在中原大地上崛起。它在没统一江南之前的国土
就超过了全盛时期的汉朝。在天朝的感召下，周围的小国纷纷向其称臣纳贡。先后有高句
丽、新罗、大宛、高车、康居、吐谷浑、天竺、倭国、琉球等六十二个国家先后来到长安
拜访送礼。长安成为国际化的大都市，朝廷里也尽是些羌氐鲜卑等各族官员。前秦各族官
员百姓在苻坚的个人魅力统领下，形成极具包容力的大熔炉。统一江南正是苻坚最后的心
愿。
消灭代国不久，苻坚就对东晋的战略要地襄阳发动了猛烈的进攻。他派遣苻丕慕容昧带兵
七万出鲁阳，慕容垂、姚苌带兵五万出南乡，苟池毛当带兵四万出武当，杨安石越带兵一
万为先锋，四路大军共十七万人不久在襄阳城前会齐，双方隔着汉水开始布阵。
东晋守将朱序靠着汉水天险，认为对方没有水军，很难顺利地渡江而来。不料石越却带领
五千骑兵在隆冬季节星夜趟水过河。朱序悴不提防，竟然被石越的五千骑兵攻破了外城，
抢走了一百艘战舰。苻丕等秦军主力趁机靠岸登陆，不久慕容垂也平安渡河，十几万军队
一齐向襄阳内城杀过来，襄阳危在旦夕。
朱序的母亲韩氏也带着家丁上城帮助防守。老太太亲自围城走了一圈，发现西北角城墙修
建的不牢固，就调拨城里所有的妇女花了一天的时间围着西北角又修了一圈城墙。第二天
秦军果然将西北角攻破，才发现里面另有一道城墙，十分泄气，攻势慢慢地延缓下来。
苻丕心中不快，手下急忙开导说兵法有云十则攻之，不如把周围的居民都搬迁到北方，将
襄阳慢慢困死。苻丕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就下令在周围修筑营垒，将襄阳城团团围住。东
晋现任荆州刺史、桓温的弟弟桓冲本来率领七万大军准备救援襄阳，被秦军浩大的声势吓
退，离战场远远地观望起来。
大概围了一年，长安就有人说闲话了。大臣李柔认为苻丕十七万军队花一年时间竟然攻不
下小小一个襄阳，是不是都跑武当山旅游去了？就要求苻坚治苻丕的罪。苻坚很生气，派
使者送给苻丕一把剑，对他说：“到明年还打不下来，你就自杀，不必回来再见我了！”
苻丕被责骂了一通，只好下令强攻襄阳。但在朱序灵活的指挥下，不光牢牢地守住了城，
还杀伤了大批的敌军。
苻丕攻不下城，就下令部队先撤退，往城里派遣了间谍花重金买通北门守将，放秦军进城
。朱序抵挡不住被俘。被押到长安受审。
苻坚派大将梁成镇守襄阳，他把朱序审了半天，越审越喜欢，认为朱序临危不降，是个有
气节的人才，就任命为尚书，反而把叛徒斩首示众。(这个朱序可了不得，没有他苻坚就
真统一全国了。苻坚这个人实在是太仁慈，要知道加封敌国忠臣斩杀叛徒都是在完全获胜
以后才做的工作，现在给的这些帽子真是为时过早，这样以后谁还敢投降？)
在进攻襄阳的同时，苻坚又对东晋徐州一带发起了东部攻势。在兖州刺史彭超率领下，前
秦七万军队进攻东晋的淮阳、盱眙、彭城一带。东晋主力都忙着给襄阳解围，没大工夫忙
东线战况，只有右将军毛虎生拼凑了五万部队坐镇姑孰，不敢和秦军开战，被彭超顺利地
把彭城包围起来。
东晋兖州刺史、谢安的侄儿谢玄手中却有一张王牌部队。他在在长江边的北府(今江苏镇
江)训练了一支很有战斗力的部队，号称北府兵，实施最严格的训练方法，配备最好的武
器，是十六国时期最精锐的步兵。听说彭城被围的消息后，谢玄主动请缨到东线作战。
谢玄手头的北府兵总共只有一万多人，这次全部上阵。谢玄发现彭城包围严密，就率部队
进攻秦军的粮仓。等彭超率主力援救的时候，彭城坚守的军民趁机桃了出来，在北府兵的
掩护下安全撤退到了江南。
这时秦军又开始进攻四川东部，毛虎生的部队紧急抽调去四川作战，建康以北竟然没有成
规模的防御部队。彭超率军占领了无人的彭城，又抓紧向南穿插，没几天就杀到了离广陵
只有一百里的三阿。(这应该是十六国时期北军打到建康最近的一回了)东晋这才发现形势
有些不妙。这时苻坚又加派围攻襄阳的毛当毛盛两万骑兵星夜前来增援，东晋也调集了预
备兵四万由卫将军毛安之率领前来增强广陵的守卫。被夜间赶到的毛当骑兵突袭，四万军
队竟然全军覆没。
这时东晋在东线只有桓玄手中的一万多北府兵能调动了，谢玄率领这支部队步行一百里前
来解三阿之围。彭超和俱难没把这支部队当回事，一接战才发现战斗力相当惊人，彭超的
六万人被杀个大败，只好向盱眙方向撤退，不久又被跟在屁股后面的谢玄军追上，彭超俱
难又被打败，退守淮阴。
东晋发现这支小分队战斗力竟然如此之强，当然喜出望外，谢安的弟弟谢石也率领水军帮
助增援。谢玄趁涨潮之际坐船半夜烧掉淮阴大桥，没来得及撤退的部队几乎全部被歼，彭
超俱难死命逃过淮河，又退守到淮北。被下了船的北府兵一阵好杀，六万军队终于全军覆
没，彭超和俱难都只身逃回了长安。(呵呵，北府兵的战绩果然不凡，如果不是出了北府
兵让秦军吃了四连败的话，恐怕现在东晋就要迁都了。秦军失败的原因除了没有名将领衔
外，对晋军太轻视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整个前秦笼罩在一片浮躁气氛中，从这个时候
起前秦的战斗力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苻坚登基以来还没经受过如此惨败，要治彭超的罪，彭超羞愧无当，只好自杀，俱难被贬
为平民。苻坚任命毛当为徐州刺史，毛盛为兖州刺史，正准备在东线再发动一次进攻时，
传来了幽州苻洛造反的消息。
苻洛是苻健哥哥的儿子，战功可不低，当年指挥三十万大军讨伐代国的时候，邓羌、李柔
、朱肜、张蚝、还都是他手下的部将，至于慕容垂、姚苌、毛当这些还不出名呢。苻洛对
苻坚不加以重用而心怀不满，就在封地幽州下令造反。正巧手下幕僚平颜对现在的职位也
不满，双方一拍即合，苻洛自称大将军秦王，任命平颜为幽州刺史，并向周围鲜卑、乌丸
、高句丽、百济、新罗等附庸国下令要求随军出征。小国们认为苻洛不是正统，没有愿意
跟他干的，苻洛只好一人出征，带领七万大军进攻长安。
苻坚一开始还想劝说苻洛退兵，引诱说退兵的话就把幽州割让给他。谁知苻洛对使者大言
不惭地说：“你回去告诉东海王，幽州太偏僻，不足以容纳万乘之尊。必须到关中才继承
高祖的事业。如果他在潼关迎接我的话，可以加封三公。”苻坚大怒，派遣大将窦冲吕光
率军四万，苻融为大都督率军三万分两路在中山拦截敌人，又派石越率领一万骑兵又蓬莱
渡海偷袭幽州。但还没等石越杀到，窦冲就和苻洛展开了决战，苻洛一行都被活捉。苻坚
严厉地数落了苻洛一顿，也不想杀他，把他赶到凉州去当小官。
经过这场内乱，苻坚就对亲戚们产生了不信任的感觉。为了防止祸起萧墙，苻坚下令把氐
族人分散到全国各地去居住。苻丕镇守邺城，苻晖镇守洛阳等。众人在浮华的长安呆惯了
，都不愿意出远门，苻坚好说歹说才把他们劝走。在灞上送别的时候，苻丕率领三千氐人
和亲属洒泪而别，大家都痛哭失声。苻坚的秘书宦官叫赵整，抚琴作歌一首，在一片哭声
中的歌曲分外悲壮：
阿得脂，阿得脂，
伯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
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
苻坚心里对亲属早已存了不好的看法，只是笑笑没说别的。
屡战屡胜的苻坚自然得到了很多恭维。他的生活也变的逐渐奢华，屡次下令到襄国把当年
后赵遗留下来的金银器具拉来自用，又大造军舰武器，在上面镶嵌上后赵遗留的金银财宝
。慕容垂的儿子侄儿在聚会时纷纷对慕容垂说：“秦王自恃强大，转战不休，从东北打到
西南，民不聊生。王猛死后，法制废弛，现在又大修军舰，极尽奢华，只怕大祸不远，现
在正是结交豪杰的时候，对将来复兴大燕是有帮助的。”慕容垂微笑不答。

五胡录 *第六章* 单于折箭(二)

王猛死后，前秦的法制观念逐渐地废弛。再加上苻坚这个天生的乐天派当皇帝，歌舞升平
的长安城下似乎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不久，苻法的儿子苻阳、王猛的儿子王皮联合担任尚书郎的东晋降将周飏准备发动政变，
被苻坚发觉，把他们都逮了起来，苻坚亲自过堂审问。
苻坚先审苻阳，苻阳回答：“我的父亲不该加以处死，我只是为父亲复仇！”
苻坚当然有愧于苻法，不由得默默无言。
王皮说：“我父亲是丞相，立下大功，我现在却穷的吃不上饭！”
苻坚叹息道：“丞相临终前的全部遗产只有十头牛，让你种地为生，千万不要去当官。知
子莫若父，自然有他的道理。”
最后问周飏，周飏回答：“我吃着晋朝的饭，当然要为晋做事，还问什么？”
苻坚下令把这三人全部放走。(前秦的危机除了所谓没有做到“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
以外，更重要的就是扩张太快，抓的俘虏太多，对俘虏待遇太好。中国人有句古话“非我
族类，其心必异”，苻坚对此始终没有清醒的认识。通过这次未遂政变可以看到旧帐未清
、功臣没加抚恤、俘虏管理不严等很多bug，都是将来矛盾爆发的导火线。焦点就在于苻
坚有功不赏、有罪不诛，造反的待遇比辛辛苦苦干活的待遇还高，时间一长自然没人愿意
踏实工作)
苻坚并不觉得有啥问题，他认为国家富强的很，人民安定的很那，经过三十年的经济发展
，是既有钱又有人，就是一个东晋总挂在版图之外，据说还要“武力拒统”，苻坚对此当
然感觉很不爽。某日就召开军政高级干部大会，讨论武力占领东晋的事宜。
得意洋洋的苻坚对大臣们说：“建国快三十年了，天下即将统一，只有东南一点还在抗拒
天威，现在我统计了一下部队，可以调动的有九十七万，我亲自出征讨伐晋国，大家看怎
么样？”
只可惜这回大臣们都不看好。首先反对的就是左仆射权翼，他说：“从前纣王这么昏庸，
但朝廷里有贤人的时候武王还不敢进攻。现在晋国虽然弱小，但国内还没有什么危机，微
臣认为不可以讨伐。”
大将石越也这样认为：“谢安和桓冲都是出色的人才，目前君臣和睦，内外齐心，况且有
长江天险，民心所向，窃以为不能讨伐。”
苻坚听了后很不痛快，他反对说：“从前武王伐纣的时候占卜显示此战必败，后来不还是
打赢了？至于那个长江天险，从前夫差和孙皓也靠这个东西，结果还是亡国了。现在以我
军的人数来看，把鞭子扔到长江就可以截断长江的流水，(投鞭断流的出处)还怕他的天险
干什么？”
大臣们都不死心：“那些国家的领导人都是荒淫无道，对敌人来说都是举手之劳。现在晋
国和我国相比并不见得一无是处。希望陛下还是先整饬内政，化解风险，多积粮，多攒钱
，等着敌人发生内乱再说也不晚！”
大家七嘴八舌乱成一片，把苻坚给惹火了，大声说：“这就象在马路上盖房子一样，什么
时候也没法完工。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想办法！”
大伙一看苗头不对，灰溜溜地排队出门。只有苻融留了下来和苻坚开小会。
苻坚一看苻融留下来了，以为是专门支持自己的，就兴冲冲地对他说：“自古能决定大事
的，不过一两人。刚才人多嘴杂，太讨人烦，现在我们两个商量商量吧？”
苻融却是来劝阻他的：“现在讨伐晋国有三个隐患：一，天时不利；二，晋国安定；三，
最近战况不利，我军有畏敌之心。凡是说不能打的大臣，都是陛下的忠臣，希望陛下仔细
考虑。”
苻坚十分失望，反驳说：“你这样悲观，真让我失望！我拥兵百万，粮草如山，就算我不
是明君，也不能说是昏君啊，我乘连捷之势攻累败之国，怎么能打不下来？又怎么能留着
这个隐患给我的后代带来麻烦？”
令苻坚奇怪的是，苻融竟然动情地落下了眼泪：“晋国还没到灭亡的时候，这是事实，不
承认不行。现在劳师远征，并不见得有必胜的把握。而且微臣最担心的不在这里，而是陛
下最宠信的鲜卑人和羌人，其实他们都是我国的仇敌。别看表面上对陛下示好，那是冲着
我们国家的强大来的。一旦我军精锐尽出，老于前线，恐怕内地将有不可预料的变化，到
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微臣资质愚钝，说的话当然不足为凭，但王猛丞相是天下奇才，陛
下把他当作自己的诸葛孔明，难道陛下忘了丞相临终前的遗言了吗？”
苻坚也火了：“你想过我国和东晋的实力对比没有？我以百万大军进攻，就象秋风扫落叶
一样顺利，(秋风扫落叶的出处？)为什么你们都要来反对呢？”
苻融的一席话却让人怀疑他更象一个八十岁的老儒生：“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古往今来
，穷兵黩武的人没有不灭亡的。而且国家是夷狄出身，正朔不会归我们，东晋虽然微弱，
到底是中华正统，天意必定不会灭亡它。”
苻坚狠狠挖苦了一顿苻融：“风水轮流转，帝王的命运本来就没有常理，谁品德高尚就是
谁的！刘阿斗也是汉朝的正统，怎么让魏国给灭了？你之所以不如我的原因就是不懂得变
通！”然后关门睡觉。
回到宫中，太子苻宏也劝说道：“现在东晋国家稳定，如果战况不佳的话恐怕会丧失陛下
的威信啊。”
苻坚的妃子张夫人也说：“妾身听说天地万物，都取法自然，黄帝制服牛马是顺应它们的
性子，大禹治水得成是顺应水势的方向，后稷种植五谷是顺应了天时，武王伐纣是顺应了
民心，所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现在大家都说东晋不可伐，陛下何必要逆天而行呢？”
苻坚最宠爱的小儿子苻诜也劝谏说：“儿臣听说国家兴亡与否取决于贤人是否得势，大臣
们都赞同的观点陛下却要反对，令人十分不解。”
苻坚已经听不进去这些老套观点，回答说：“从前秦灭六国，难道那六国个个是暴君？妇
女小孩又怎么知道国家大事？”
当然苻坚的计划也不是没人支持，还没资格参与上次会议的京兆尹慕容垂就竭力鼓吹说：
“弱肉强食，以大吃小是自然界的规律，怎么是不可捉摸的东西呢？陛下既然想了就去做
，顾虑这么多干什么？从前晋武帝讨伐东吴，同意的就两三人，如果听从了大家的意见，
怎么能统一全国呢？”
苻坚自然龙颜大悦，对慕容垂说：“能和我平定天下的只有你啊！”立赏慕容垂五百匹绸
缎。
兖州刺史姚苌也专门回来为苻坚打气。(呵呵，级别比慕容垂还低)有了这两位的支持，苻
坚就下令准备南征，下令十个男人里抽调一人当兵，又挑选二十岁左右的富家子弟三万多
人作为自己的亲兵，打扮得光鲜鲜的。号称“羽林郎”。(这大概是十六国时期最失败的
兵种了，呵呵都是还没踏上社会的小大学生，一听说打仗就兴高采烈。既不知道战场的凶
险，又憧憬着军功章满身荣耀复员，苻坚不愿意在朝廷里天天听大臣们的诉苦，就跑到军
队里亲自训练这些新兵，每天就和他们讨论如何如何攻打东晋，还美其名曰：“和年轻人
打成一片”。在这些轻率浮躁的年轻人感染下，苻坚对自己的决定更加充满信心)
苻融后来又跑到军营里劝说苻坚：“鲜卑和羌人都是我们的仇敌，就等着我国发生事变好
趁机兴风作浪，他们的所谓策划我看都没安好心。这些少年都是富家学生，没经过实战的
锻炼，只会说顺着陛下的意思说空话。现在陛下轻信他们来决定大事，微臣只怕谋划不成
，必有后患，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苻坚还没说话，周围的小青年个个是辩论能手，几句话把苻融说的张口结舌，苻融辩不过
，只好怏怏而回。不久，苻坚就任命苻融为先锋，张蚝梁成慕容垂为副将，率领二十五万
大军先行，自己又带领六十多万步兵，二十七万骑兵，集结一百一十多万重兵发动了人类
古代史上兵力最大的一次战争。(还有一说苻融的部队包含在六十多万步兵和二十七万骑
兵里面，但算上后来的附加征兵，一百一十多万应该比较准确。)

五胡录 *第六章* 单于折箭(三)

在苻坚亲自策划指挥下，有史以来世界最大规模的战争机器把方向校准到了项城(今河南
沈丘)。苻坚认为此战必胜，就下令加封东晋皇帝为尚书左仆射，谢安为为吏部尚书，桓
冲为侍中，为了等他们来的时候有房子住，现在就先为他们盖官府了。(呵呵，要怪只能
怪苻坚这个人前半生太顺利了，其实苻坚就没打过什么正经仗，总是有意无意地做出轻视
敌人的姿态，高手过招恐怕不会有这么多闲工夫吧)
苻融的二十五万先遣军已经发兵而去。苻坚又把手头的主力部队逐一分配，亲自授于进攻
西线的姚苌龙骧将军的称号，并对他说：“朕也曾经担任过龙骧将军，才有今天的业绩，
所以我从来没有把这个称号送给过别人。现在我把这个官职送给你，希望能努力战斗。”
等姚苌拜辞后周围的大臣们才提醒说：“君无戏言，这恐怕不太吉利啊。”苻坚这才深表
懊悔。
走在半路上的慕容垂早就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慕容楷和慕容绍对慕容垂说：“我主最近
骄傲自满，是亡国的预兆。复兴大燕的希望就系在这里了。”慕容垂也得意地说：“是啊
，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成功啊。”(呵呵，还没打仗慕容垂就有想法了。回头看慕容垂
和姚苌所谓的“力排众议”其实都如苻融说的那样“没安好心”。当然这一仗照现在的眼
光来看，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偶然，苻坚打赢的面还是很大的，慕容垂和姚苌也决计算不到
苻坚就保证一败涂地。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苻坚打东晋对这两个家伙来说，完全是有赚无
赔的重大利好消息。打赢了就是共襄是举的大功臣，将来说话当然有底气，打输了就趁机
混水摸鱼，好处大家拿。所以凡是支持进攻的，除了不长脑子的小青年以外，就只有对国
家不怀好意的一帮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了。
但话又说回来。既然打赢的面很大，那些大臣们为什么还要声嘶力竭地来反对？善于听从
部下意见的苻坚这会为什么又要力排众议？除了上至王猛下至百姓对汉人政权有意无意地
羡慕和自卑以外，前段时间吕光远征西域造成的影响也不小。原来苻坚灭前凉后，归属前
凉的西域诸国不清楚前秦的实力，都准备造反自立。亲中原的车师鄯善就向苻坚要军队讨
伐，苻坚就派遣吕光带领十万军队前来救火。苻融当然又不满意了。他的说法和汉唐老臣
的观点一样(也许是房玄龄猜的？)：“西域过于荒远，征服来的人民不一定听从号令，占
领来的土地不一定就能种粮食，从前汉武帝轻率西征，得不偿失，陛下不要重蹈覆辙。”
结果吕光一点不给他面子，跨过河西走廊，穿越大漠顺利地击败焉耆，赶走龟兹国王，自
己镇守龟兹，倚仗着山高皇帝远，俨然一个土皇帝。苻坚看了战报后就想，东晋再难打也
没有西域难打，而我军的战斗力必定超过劳师远征的吕光部队，吕光以十万部队可以称雄
西域，我以百万部队怎么就不能占领东晋呢？于是肚子里的必胜心越发膨胀，不久就彻底
爆炸，进攻开始)
苻融的先锋走了没几天，耐不住性子的苻坚也亲自操刀上阵。就连想看热闹的张夫人也跟
着上了战场。苻坚的战车叫云母车，装修的富丽堂皇，在三万羽林郎的护卫下真的是格外
威风，近百万主力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走向了战场。当先锋到达前线的时候，苻坚已到项城
，凉州兵才到咸阳，蜀汉军刚沿江而下，冀州军刚调动到彭城。前秦百万军队调度的一片
混乱，苻坚可能连自己有多少兵也不清楚。
苻坚派了一百多万军队进攻的消息传到建康后，东晋的大小官员个个吓得面无人色。但以
从容为名的谢安还是有他的主意。除了西线有拥兵十万的桓冲把守夏口不用担心外，对于
迎战苻坚的主力东线，谢安派出谢石为征讨大都督，谢玄为前锋，又让儿子谢琰和桓冲的
亲戚桓尹为副将，率领八万部队迎战前秦军。其中就有谢玄的看家宝贝，五千北府兵。八
万军队和苻融的二十五万先锋在寿阳对峙。不久，谢安又派遣水军将领胡彬率领五千水军
前来增援，在寿阳双方兵力对比为二十五比八点五。
一切安排妥当后，谢安又开始他擅长的清谈，不再管战场形势。当谢玄跑来问有没有什么
安排时，谢安推脱句“已经另有安排。”(其实他啥也没安排)然后就出去游山玩水下围棋
。留下一个摸不着头脑的谢玄独自发呆。桓冲听说后也派遣三千精兵来增强建康防卫，被
谢安全部推掉，说：“我早有安排，不缺人手，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急得桓冲对部下
说：“谢安高人雅量，但就是不懂得打仗，现在大敌当前还是这么悠闲，又让些孩子去打
仗，人还这么少，国家的将来可想而知。看来我要改行当胡人罗。”
在前秦先锋官苻融的指挥下，秦军很快就攻占了东晋的寿阳(安徽寿县)，活捉了守将徐元
喜。苻融一看东线战事太顺利，就调拨慕容垂带领三万部队进攻西线的郧城(湖北郧县)。
东晋胡彬听说寿阳兵败的消息后，只好带着五千水军往东撤退，半路上被前秦梁成率领五
万军队包围在洛涧(安徽淮南东)，并在胡彬阵地外面修筑了层层叠叠的栅栏来切断他的粮
道。谢石和谢玄的部队在洛涧以东二十五里处摆下阵势，但害怕梁成的勇猛，不敢贸然进
攻。没两天胡彬的粮食就吃光了，就派使者告诉谢石快想办法。
正巧送信的人被苻融的侦察兵逮住，苻融知道这个情报后，认为是件好事，就派人通知远
在一百七十公里外的项城的苻坚，告诉他“敌人很少，快点过来别让他们跑了。”苻坚一
听当然很高兴，就把主力留在项城(可是近百万啊)，自己带领八千羽林郎秘密来到寿阳，
和苻融商量怎么吃掉对方。
这时候苻坚的仁慈心又上来了，为了对方的生命着想，苻坚就派遣在襄阳被俘的东晋将领
朱序去劝说谢石投降。但朱序到了东晋的营地后，并没有按照苻坚的意思照办，而是把前
秦的防御部署向谢石和盘托出，并对谢石说：“现在只有苻坚和苻融在这里，如果百万秦
军都来了那就大势已去了，所以就趁现在他们还没集结赶快上去揍一顿，如果击败了他们
的前锋，那么敌人必定会士气大降，下一步作战就有利了。”(可见就连朱序也没有想到
前秦会惨败，也许正象他说的那样，朱序所期待的最好局面就是能击退苻融的先锋，好在
苻坚的百万主力来到后能多周旋一会)
谢石并不清楚朱序说的是真是假，有这等好事当然不敢妄断。还是谢玄拍桌子起来，下令
在广陵待命的刘牢之五千北府兵出场，直取梁成在洛涧的主阵地。骄横一世的梁成怎么也
没想到东晋会先发制人，五万部队还没发动就被击溃了，梁成本人也把脑袋上缴给了东晋
。
谢石一看战况不错，就下令水陆两军同时向寿阳进发，双方又隔着淝水开始对峙。苻坚站
在寿阳城楼上眺望晋军，看到敌人军纪严整，又看到对面八公山上风吹过来，草木晃动，
隐隐如有千万军队，这才真正害怕起来。对苻融说：“这是劲敌啊，怎么说是弱旅呢？”
(呵呵，刚开始还忙着给东晋官员们造豪宅，一见面却吓得几乎尿裤子，全然没想到背后
还有百万军队撑腰。苻坚这个人的心态，可能还和他的那帮二十岁的娃娃兵一样)
秦军在淝水西岸构筑起了防御工事，晋军无法渡河。谢玄就向苻融下战书说：“先生把军
队沿河列阵，这是长久的打算，不如这就开打过瘾。如果贵师能稍微后退一些，给我们让
开登陆的场地，等我们上岸再打怎么样啊？”
秦将都认为我众敌寡，硬靠也把他们靠死，纷纷建议不给晋军让路。苻坚却想了个办法说
等敌人半渡的时候用铁骑冲击，肯定会大胜。这个想法得到了苻融的支持，苻坚就下令全
军后退。
哪知道军令传递的不到位，士兵们把后退理解成了撤退，大家丢下武器就往回跑。朱序突
然在后面大喊到：“秦军败了！秦军败了！”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刚才还井然有序
的战斗阵型顿时崩溃，乱兵如潮水般涌向后面督阵的苻融。

五胡录 *第六章* 单于折箭(四)

与晋军在淝水对峙的秦军把后退当成了撤退，又在实施中把撤退当成了逃跑，这让没打过
仗的苻坚大开了回眼界。同样惊讶的苻融只好跑到乱军中维持秩序，结果被溃兵冲倒。晋
军趁机赶快渡河，谢石、谢玄、谢琰、桓尹、刘牢之等都争先恐后地前来趁火打劫，被乱
兵踩个半死的苻融到底没逃过一刀。秦军大败，自相践踏，东晋兵趁势追击，死者不计其
数。
苻坚的手下的羽林郎应该是最先逃跑的部队。他乘坐的云母车在军中实在是太显眼，东晋
军就一齐向苻坚的车上射箭。苻坚在乱军中无法躲避，背上中了一箭，只好换了匹马只身
逃到了淮北才碰到了护送张夫人逃命的小部队。半路上饿得受不了，到老百姓家里要了一
壶米饭，一条猪腿，苻坚吃得十分高兴，夸奖说：“就算神仙的饭也没这么好吃！”下令
赏赐百姓十匹绸缎，十斤棉花。
村民推辞不受说：“天上的飞龙，过腻了在天池里安逸的生活，结果在凡间找不到水喝而
渴死。从汉灵帝开始，中原经过了两百多年的战乱，都不想再打仗了，谁知道陛下却厌倦
了安定的生活，非要寻找刺激的战争。小人是陛下的子民，陛下是小人的父亲，哪儿有儿
子请父亲吃饭还要钱的道理？”
苻坚这回是懊悔到了极点，对张夫人说：“朕如果听从了大臣们的良言，怎么会有今日之
败？如今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天下？”黯然投奔最近的慕容垂的大营而去。
乱军之中的朱序倒很有头脑，事先联络上了被俘的徐元喜，又拉着倒霉的前凉王张天锡，
劫持了苻坚的云母车投奔了东晋，后来都被封为高官。谢石清点战果，向谢安告捷。
正蹲在深山老林里面和幕僚下棋的谢安接到了捷报，本来因棋运不佳而皱眉的他看完战报
后更是满脸阴沉，把战报往床上一丢继续下棋，幕僚心下犯疑，就问谢安战况如何，谢安
这才慢吞吞地回答说：“娃娃们到底把敌人打跑了，可惜以后没时间下棋了。”等把客人
送走后谢安才彻底放松了心情，走路踉踉跄跄，过台阶的时候把木屐的齿都碰断了。(这
场中国史上规模最大的战役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落下了帷幕。它带给中国的影响却超过好几
个世纪。光成语就留下了一大串，“投鞭断流”“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不知屐齿
之折”...就象赤壁之战让中国延迟统一了七十年一样，淝水之战却让中国维持了二百多
年的南北分治的局面，带给老百姓无穷无尽的苦难。
回过头来看这场战役，只能说前秦败的糊涂，东晋赢的侥幸，苻坚有够倒霉了。同样是灭
前燕、灭前凉、灭代国的那些人，竟然被他们屡次打败的东晋给反咬一大口，有时候研究
历史还真的不能不相信运气。按柏杨先生的观点，东晋没有任何打赢的理由，谢安所谓的
围巾风度其实和鸵鸟一样，什么都没做。和吴末帝孙皓、陈后主、李后主一个道理。如果
苻坚多动点脑子或少动点脑子，在以成败论英雄的历史风云榜上谢安恐怕要和贾似道马士
英划一块去了。至于前秦为什么会打输了理由，俺看除了运气以外别的解释都太牵强。只
能说从来没指挥过战斗的苻坚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回项城呆着，换个慕容垂苻融张蚝甚至梁
成来指挥这二十五万部队，哪一个都能把谢石打个团团转。到时候就算有八十个谢安一块
蹲到深山里下棋东晋也输定了。至于所谓的前线对敌兵力太少，不该后退等理由都过于虚
弱，兵力少也是二十五比八，慕容垂打仗从来都是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也没见啥时候混
乱过，还是一句话，没有金刚钻的苻坚就不该亲自下厨做这盘菜，本来没有指挥大部队的
能力，人多瞎胡乱、鸡多不下蛋，人越多撤退起来就就越热闹。苻坚跃跃欲试地来，在寿
阳城上几乎尿裤子，后来又狼狈地逃跑，正好对应上对红军第五次反围剿的评价：由进攻
时的冒险主义，蜕变成防御中的保守主义，最后蜕化成退却中的逃跑主义。
关于淝水之战，在大话春秋论坛上也有过一回不大不小的争议。这一仗对前秦来说根本不
算什么，吃败仗的是先锋，而且最多损失十万人。考虑上开始取得的小胜，前秦和东晋的
损失比例其实相当，如果苻坚不在前线，即使二十五万先锋全部死光光对他来说也算不上
啥，胜败乃兵家常事，他还可以发动一轮又一轮比淝水之战还要猛烈的进攻。但是事实却
不是这样，前秦却因为先锋的失败而土崩瓦解，这就不得不让人好好琢磨这个国家的根基
了。也许这本来就是个建筑在流沙上的城堡，根基已经彻底锈蚀，虽然看起来很雄伟壮观
，但只要流走一粒沙子就会把整个的国家彻底埋葬。
最后，总结一下淝水之战对于十六国的意义。淝水之战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万分精彩的十
六国后期历史，跨越一百四十年的五胡十六国时期在这里分界。从刘渊建立汉国到现在这
段历史且称之为有序的乱世，南方大致稳定，北方是一波波地改朝换代，而淝水之战后期
才是真正的无序的一碗面条般的乱世。十几股势力为了各自丑恶的目的，发动一次次无休
止的大混战，中国大地没有一天不打仗，草民的一条命，猪狗不如，只配做修到城墙里的
一块砖，或者是如猪狗，变成乱军中的一顿饭。不能想象当时的老百姓是如何熬过这长达
六十五年的乱世。
下面，就到了《五胡录》的后半部分，这句话本来应该在某一章的结尾，结果跑第四节中
间来了，黑黑，反正是草稿，有空再改，大家将就着看吧。)
被临时抽调到西线作战的慕容垂安然撤退，被慕容垂打怕了的桓冲军不敢进攻(呵呵，桓
温吃败仗的时候桓冲估计也在里面捡了条命回来)。三万军队没损失一兵一卒。慕容垂的
一帮子侄都劝说慕容垂趁机杀死苻坚，世子慕容宝就干脆对慕容垂挑明：“我们国破家亡
，无论天命还是人心都把复兴大燕的重任委托给了父亲。但是时机还没成熟，现在秦王吃
了败仗投靠我们，是上天给的复国的时机，千万不能错过。希望父亲不要因为从前的恩义
而放弃江山社稷！”
慕容德也说：“是秦灭掉了燕国，现在秦弱了我们算计他，此乃天经地义，报仇雪恨，不
是负心的表现，兄长千万不要优柔寡断。如果现在杀死秦王，占据邺城，进攻关中，长安
也不是苻家的天下了！”
而慕容垂的回答也真正是坦荡君子的表现：“大家的意见都很有道理，但是他信任我才投
奔我，怎么能加害他呢？从前我为慕容评所逼，天下之大竟然无立锥之地，是秦王收留了
我，把我当作贵宾来接待。后来被王猛算计，百口莫辩，而秦王却能真心地容忍我，这种
恩德怎么能忘记？如果上天真的抛弃了苻家，也不怕他不灭亡，不如保护他度过这段危机
，等将来有机会了再说，既不辜负良心，也不辜负祖宗。但是，如果氐人的运气真的到头
了，我将只复兴燕国的领土，绝对不会去取关中的一块土地。”于是将自己的兵权交给苻
坚，
慕容垂保护着苻坚回到洛阳，半路上收容了十多万溃兵。(可见淝水之战东晋最多消灭前
秦十万人，晋军又没有马，难以扩大战果)到了渑池慕容农又建议慕容垂早点离开苻坚去
河北，回到长安就不好脱身了。慕容垂领会了他的意思，就对苻坚说：“北方边境的乱民
听说我军战绩不佳，都有蠢动之意思，微臣愿意去安抚他们，顺便再拜祭拜祭祖庙。”
苻坚一听有这等事，就让慕容垂赶快去看看。结果权翼却阻挠说：“打了败仗四方会异心
，需要把名将重兵放在首都来震慑四方，稳固基础。慕容垂勇略过人，当世豪杰，从前为
逃命而来，怎么舍得当一个冠军将军？就象豢养的鹰一样，饿了就找主人要食物，饱了就
要四下张扬。陛下您重视小恩而忽略社稷，微臣认为慕容垂这次必不回来，关东必会大乱
。请陛下三思。”
苻坚总认为刚吃败仗的时候慕容垂都没有威胁他，这回估计也没问题，还怪权翼多事，下
令放慕容垂北行。权翼没办法，派刺客埋伏在桥下准备刺杀慕容垂。结果慕容垂又留一手
，换个地方扎了个草筏子渡河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