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局長叫金朱德，這名字好奇怪，我們常常背後開玩笑，朱德，還是金的！

這金局長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文人？

金局長原來是是60年代哈軍工的畢業生，秘書出身，當過總後洪學志的秘書，寫得
一手好文章。局長在大小會議上的發言，都是自己動手寫，從來不假我們這些參謀、
幹事之手。跟他出去開會，不用擔心要寫講話稿。他不僅自己給自己寫，而且經常
給委領導寫，很多委領導在各種會議上的發言其實都是我們局長的傑作。所以，局
長是領導經常用得着的人。

“思想家”？

我打上引號，是因為局長雖然有思想，但最後終於沒有自成一家，歷史留名。金局
長最大的特點就是不甘寂寞，總出思想，這點讓我們領導的領導很頭疼。機關幹部，
特別是在軍隊，不怕有思想，就怕這思想和上級的不一樣，更怕的是上級連聽都沒
聽過的新思想。什麼“軍轉民”，軍工技術的民用價值，國防經濟學，都是他首先
提出的。所以，局長是讓領導很不放心的人。

社會活動家？

金局長社會關係極廣，什麼三教九流他都認識，他也都敢認識。作為軍隊要害部門
的一個局長，他居然和當年全國聞名的積壓物資換飛機的牟其中相當捻熟，那時牟
老闆才從監獄裡出來沒幾年。什麼四通公司的萬潤南了，天安門四君子之一的周舵
了，都是他辦公室的座上賓。所以，局長是領導直搖頭的人。

“商人”？

本來軍隊是絕對不能經商的，軍人絕對不能有銅錢臭。但我們局長天生就喜歡做生
意，在全國人民還沒有下海經商的時候，局長就開始念生意經，什麼軍工技術轉民
用，軍工廠生產民品了。所以，我們局長是個不安分守己的人。

仔細想想，局長在任期間，只做了三件事。

第一，提議、推動和設立了國防科技進步獎和國防科技發明獎。全國科技大會之後，
迎來了科技的春天。國家設立了國家科技進步獎和國家發明獎，以獎勵有突出貢獻
的科技工作者和發明家。由於保密的原因，軍內的優秀科研項目不能參加評選。國
防科技進步獎和國防科技發明獎就是針對國防科技人員而設立的國家級獎。

第二，提議、推動和設立了國防專利法，使國防科研技術也受到專利法的保護。
第三，就是“軍轉民”。局長的軍轉民理論是牆裡開花牆外香，引起國外的專家的
注意，特別邀請局長參加了在莫斯科召開的國際軍轉民討論會，美國、蘇聯的有關
單位都對金局長的理論很感興趣。因為當時，美蘇冷戰，軍備競賽，大家的軍費開
支都有些受不了，最後蘇聯終於被美國星球大戰的計劃拖垮，此是後話。局長做了
大會發言，題目是“和平利用軍工技術--中國軍轉民工作簡介”。會議結束時，他
還給我們局裡每人帶回一個用導彈的鋼融化後鑄造的紀念章。

這三件事，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每一件做起來都是困難重重，特別是設立國防科
技進步獎、國防科技發明獎和國防專利法都涉及國家立法問題。任何人能做成其中
任何一件事就很了不起了，可是我們局長硬是在吵吵鬧鬧中帶着我們一夥年輕人把
這三件事幾乎同時做成了。當然這三件事的功勞薄上沒有他的名字，這是集體工作
的成果，即使署名也不是他局長的名字。

金局長不抽煙、不喝酒、不修邊幅，不近女色，是一個標準的正人君子、工作狂，
而且放手讓我們年輕人衝鋒陷陣。在這樣一個開明的局長的領導下，當時我們局年
輕人都工作得特別開心，每天都有新思想、新事物、新工作。大伙兒幹活幹得猛，
有多大本事都使出來，頗有成就感，其他局的年輕人都很羨慕我們。

我走之後，聽說，他集資2.5億人民幣，我們局裡小參謀、小幹事都 出了錢，在海
南辦公司，大概是要實踐他的軍轉民理論。錢是集成了，但後繼的商業計劃沒有實
現，資金管理又發生嚴重問題。出了問題，局長也講不清，都是下面人幹的，但他
要負全責。無論如何，我是絕不相信局長是個利慾薰心的小人，我想一定是他用人
不慎，被小人害了！

因為金局長是這樣的人，所以，他當到局長就升不上去了，最後在大校局長的位子
上退休了。後來又被紀律檢查委員會調查，鬱鬱寡歡，退休後很快就病逝了，大概
60歲。很使人噓唏“出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

我出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其實我一直很懷念他，也很感謝他。幾回回夢裡回
機關，紅領章，綠軍裝。在他手下工作的日子是我工作最有意義的日子，也是我自
認為最有價值的日子。

常言道，蓋棺定論。可是這金局長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我不知道金局長的悼詞
是如何定論的。謹以此文紀念做過幾件事的金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