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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和我们所相信的力量
送交者: 苇浦丽薇 2006年03月30日06:25:27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读后

2003.2.22

一.

在那个年代还没有“科幻小说”这个类别,直到一百年后人们说,它就是科幻小说的开山鼻祖。在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小说被太多次地拍成电影、舞台剧等各种表演形式,在绝大部分情况下,它都未能逃脱“恐怖电影”这一仿佛是必然的命运。对读者来说,简单地称之为“哥特小说”也许不失方便和贴切。

它的出名被认为是因为作者的身世。因为作者的父亲母亲都是出名的文人,并且更为出名的是她的丈夫,举世闻名的著名诗人。在这么多名人的包围下,它作为作者唯一流传后世的作品,却是写作于19岁少女之手这个事实,直到现在还是被广为流传的佳话。

关于它的副标题,也是值得津津乐道的话题。“现代的Prometheus”,这同作者丈夫的诗歌《Prometeus Unbounded》有什么关联?是否后发表的那个有受到先者的提示?不过这一些答案并不重要了,因为作者19岁时的初版中,小说里的叙说者固然是那个 Prometheus般的破禁忌者,而小说实际上的主人公却是三个人,而且小说主题也同Prometheus的神话或寓意没什么联系。也许这只是一个随手写下的副标题,更有甚者,也许这是作者蓄意向读者隐瞒她写作的真实目的所使用的不同手法当中的一个。

这“诸多手法”,假设它们存在的话,其中一个必然便是作者丈夫所替写的序言了。序言中说道:“我对于人性道德的关注,主要限制于对家庭内部亲情以及人类德行精华的展示上。”这序言的作者,英国著名诗人雪莱,他的妻子便是那平生只有一部《Frankenstein》流传的玛丽·雪莱。


二.

对这样一部富于诗意的作品的主题,至今人们尚争论不休。我并无意加入其行列,很简单的理由是不管作者真正的主题是什么,我只相信自己所读到的,并且深信要多走一步必不可能,因而就有什么且欣赏什么吧。简单归纳一下,我从这部作品中读到的东西包括:无所不在的诗歌性,乌托邦式完美世界,人性本善的基本思想,作者对人性和知识启蒙的设想(也是很具诗歌性的眩目),野心(某种男性特质)的摧毁力量,与此对照的以女性为象征的亲情。大致如此。

在那个时代女人是不去学校念书的,家庭教育(假如可能的话)便是她们教育的终点。在这情形下,有一个双亲皆属知识界高层的家庭,与她作品的成功有着某种必然联系。她显然博览群书,书中给Victor以及creature所列举的繁多书目便可证明这一点。她的知识并且不限于书本。《Frankenstein》一书对当时时兴的科学哲学以及北极探险的密切跟踪,体现了她知识的全面性。加上我上一段所列举的诸多主题,这所有都在不到200页的短短篇幅里展现,不得不说是对作者技艺成熟的确切证明。她并且还一定是个美貌的女人,至少年轻的时候是。雪莱为了她抛妻弃子,甚至引出其前妻自杀的悲剧。这等风流佳话,若不是年代实在久远详情无可得知,我一定会很有兴趣去弄个清楚明白。但她的身世不可说不悲剧,少女时便托身相向的志趣相投的爱人,在两人成婚仅六年之后便不幸身亡,不仅如此,因雪莱前妻之子拥有雪莱遗产的继承权,玛丽同她幼子的经济都发生问题。为缓解压力,她不得不筹划重版〈Frankenstein〉一书,又在出版商的坚持下,不得不亲自操刀,大幅修删,由此便有了现在流传最广的此书籍1832版。


三.

读过或没读过此书的人或许会好奇,我在这么个长串的标题和冗长序言之后,究竟要说的是什么。事实是我已经迷失在自己漫长的思考之中。我是一个只能跳跃着前进的人,而在前前后后的跳跃当中,被自己思索构成的绳索的网所绊是太容易发生的事。如果我在写的是某种“阅读提示”的话,那么我所能提供的仅只是:假如你用看待当时新兴的工人阶级和未被完全“解放”的妇女阶层的眼光去看待那个不成功的实验产物:the creature,这对你的阅读多半不会有什么害处。

让我们再回到作者的身世,她的母亲,Mary Wollstonecraft,在她诞生后第12天,死于难产。她父母皆为女权主义者,尤其是她的母亲,以〈妇女权利辩护〉Vindication of the Rights of Woman(1792)而著名。玛丽仿佛要必然成为一个女权运动者。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有趣之处是,Frankenstein书中的女性角色全然是男性角色的附庸,仿佛只为给男子们提供亲情之所而存在:Walton的姐姐是Walton写信诉说心事的人,而她在书中未进片言;丽莎从头至尾只是作为 Victor的“favorite animal”而存在,哪怕她实际上具有超出Victor的对真和美的信念和对世人的同情心;Justine,作为一个对完全无害的存在,背负冤名而早离人世;V ictor的母亲,他们一家欢乐的源泉,也是以早早死去而结束在书中的出场;Safia,美貌的异族女子,只有她被允许稍许具有了灵气,而这正是因为 the creature的慧眼之下,世人正是他们本来应该的样子(?),而非Walton或Victor一类“唯我论”(同利己主义者不同,唯我论指的是一种以自己知识作为衡量一切标准的生存原则)者所能欣赏到的女性。

假如我们要坚持说作者在此书中表达的,正是一种婉转的女权主义精神的话,那么把the creature(一般被称为monster的家伙)作为一种与Walton和victor对抗的正面力量来看待,几乎是必然的。


四.

当我一个又一个地敲下“力量”,我心中不无欣喜地想到自己总算是离那个遥远的目的地靠近了些。庞然大物的the creature的哀号声会是什么样呢?当他在书的结尾翩然隐去在一片黑暗中后,抱着他在世上唯一的依托者Victor也死去的悲痛,虽然Victor的死,作为他一连串谋杀和陷害的终结不过是被他一手安排下的。他的力量是这样一步步地将他引向绝路啊。

但我究竟说不清楚,力量,究竟是什么?我印象深刻的记得多年前读过某法国翻译作品中的话,“你一度是我反抗世界的出色支持者。”正如有人将微笑一直挂在脸上,作为自己反抗世界的最后方式,不能避免地感到“反抗”的需要的我,一直苦苦思索关于“力量”的问题试图以此找到自己的答案。正如为了相信真理,我们有必要相信Keats的断言“Beauty is truth, truth beauty”,并放任自己去到对美的寻求中找寻至高的真。正如为相信真理而活,同为相信上帝而抵御死亡的阴冷并无两样。正如信仰本身,正如Pascal 所说,“信了,是双赢,不信,是皆输。因此,何不信而赢之?”而精神巨人如歌德,也不免写下这样的话,“有谁不曾在夜半醒来/抱紧双臂泫然而泣?”当所有人都不能自已地迷失在半途,有的人写下一些警人之句用作指引他人的路标,我一路追赶地寻着这些路标而前,有时被引向错误的途上...路途的遥远,使得终点反而尽在远去了。我是否同the creature一样,正在“力量”,那庞然不可控制的拥有物的指引下,走向自己的绝路?

然后我想到,如果是玛丽·雪莱在想关于“力量”——她所创造的生物与生俱来以供滥用之物——的问题,她的答案会是什么?


五.

寂静的夜晚,除偶尔的人声之外,只有下水道传来汩汩的水流声。这是前几天积下二十英寸的雪在迅速化成水去。阳光下,一切都无可遁形。

中国人相信万物有灵,面对自然的纯美而吸取其中的精华,用来作为自己的力量。基督徒的力量来自上帝的万能,用夜夜的祈祷,换取安心的生存。那是否女性的力量便是来自反抗世界?——至少我在不断地听见她们这样告诉我——或者说是,反抗作为世界代表的男性意志。我相信有一种力量,可以来自单纯的反抗,一种持续地不间断的坚决,一种意志对意志的较量。不过,也许还可以有别的..

玛丽·雪莱赋予the creature超人的体格,作为一个失败实验的产品,the creature具有了两极分化的品质:极端的丑陋,和完美的力量。后者难道不正符合了victor心目中‘完美人类”,天生具有抵抗自然界恶劣境况的体质。不算太无稽的设想一下,假如the creature刚好面目优雅,岂不成了亚当的化身,他行走在人类之中,就象Wilde笔下巨人在孩童中一样。假如说这一假设的不能发生,是因为玛丽写作的目的是她、她丈夫还有拜伦之间的“鬼故事竞赛”的话,那么在她给这个丑陋巨人接下来所安排的命运当中,则是另见匠心了。

the creature一入人世就被他不负责任的创造者Victor抛弃。他对自己命运悲惨的意识,是一点一点演化而出的。冷,饿,却没有给他预备下的衣服和粮食。并且victor是一见他就惨叫一声,惶然走开了。他只好自己找寻食物,并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素食者——某种意义上德行和自律的化身——并终身不变。他走进村落,村人们如Victor一样的,惨叫着惶然奔去。他为此反倒深受惊吓,得出结论不可让自己被“人”看见。他摸到一户农家后院废弃的仓库,发现在这里休息比在树下强一百倍,他对栖身之所感到满意,就象身在天堂一样。读者可见,这个creature的温良驯和,简直如同野生的小动物一样,或者干脆是上帝派遣到人间的圣徒。玛丽给了他哥特式的外表,和一颗纯真如婴儿的心。


六.

在农家仓库中的日子里,the creature进一步认识了自己。这时的他不仅对自己的外貌有了认识——水中倒影——并且开始走进自己的情感世界了。玛丽正在他身上做另一个实验,“认识你自己”这希腊古训揭示出,人之为人正是来自以自身为参照物对自己以及自己所身处世界的认识。由此,the creature越来越“象”一个人了,当他开始了以人类为标志的思索。。

农家居住着的人们,是一幅微型社会图,the creature透过墙上的小洞,日复一日地窥视着那一家人的生活。那些人们是多么优雅啊。他们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流露着“人’的尊贵,而这正是 the creature所一心向往的。他幻想着有一天,可以走到人群中,成为其中的一员。他所要求的,不过是最基本的一点尊严和权利。幻想中的他还不知道,就是这么一点点,就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他凭着灵敏的心智(这点上他不比任何一个正常的人差)学会一点日常说话,通过对那家人的模仿——玛丽至少在将他描写成一个人,因为他的心智,还因为他同任何别人一样,具有这模仿的本能——又在一个机会下,他学会了阅读。他于是开始另一番自我教育,用偶然得到的书本,从中学到关于人类的知识:历史,社会,人类起源(上帝造亚当)。他迫切地追索知识和语言,指望凭着通行证,去走进属于”人‘的社会,获得自己应当的那份温柔之情。

他的渴望不可以说不正当:既然具有了做人所需要的技艺,他就应该被纳入其中,他从里到外实在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人,除了一点:他的外形。知识是他幻想中的通行证,可他缺少了实际上所有人都无形认同的更重要的一点,他看上去不是一个“人”。社会既然是这样一个所在,身在其中者有一些公开宣任的准则,更有一些无形的准则。尤其是无形者,是因时代久远而被人们所渐渐全盘接受,那是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社会存在之基础,违者身受被社会排斥的命运,却经常不知缘由。 the creature就是如此,他可以通过努力地看书来获取知识,他天性驯和与世无争。但他不能想到,不管他的思想和举止多么符合“人”的规范,只要他长得不象“人”,他就永远不可能得到做“人”的权利。他其实一来到这世界就被永远地打上了“另类”的标记,带着这个标记,他早已被剥夺进入人世的可能性。


七.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未尝不是被剥夺做人权利本身,赋予the creature后来终生所靠也为之所害的力量。那些力量未经拥有者本人意识到,便等同于无。幸或不幸的是,the creature终归会走到认识自己力量这一天。用古龙的话来说,“那是一个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因为就在那一天,我杀了一个人。”

the creature的觉醒来自他不断地被排斥。他满怀好意地走向人群,却被人群恶意相向,棍棒驱赶。他的觉醒来自他的愤怒。他的愤怒来自他的不解。他看着共同享受自然界的人们,不能理解为何自己一心向善,却始终不能被接受,他救起溺水的小女孩,却被及时赶到的女孩父亲大打出手。他的愤怒只能用“以牙还牙”来解决——假如这算是一种解决的话——他最恨的,莫过于那个给了他生命却没给他任何其他生命的附带条件的人。

我相信任何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有着相似的愤怒。在悲哀于自身的命运之后,有要将自己的不幸归咎于他人并朝之发泄的欲望。the creature的情感之充沛,再次证明他实在是个不折不扣的“人”。为了不能得到的做人的权利,他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并大加利用。事已至此,作者对the creature的描述依旧蕴涵慈悲之心。他并非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残暴的杀人狂。刚好相反,他甚至还在指望同人类达成某种程度的友好关系。他路遇独自玩耍的victor的小弟弟,突然想到儿童不同于成人,也许会对他这么“异类”多少不那么排斥,于是同小孩说话,想让孩子陪他过日子。他马上发现自己又异想天开了。这小孩对他流露出的由衷的恐惧和憎恶一点也不比成人少,更有甚者,他发现这孩子竟然就是他念兹在兹的仇人的亲弟弟。于是在一种疯狂情绪的支使下,他扼死了对方。这是他的第一次杀人,照美国刑法来说,是在“被告人不能支配自己情绪和意志”的情况下发生,算得上无辜的。倒是他把孩子胸口小像取下来放进路过女子Justine的口袋里陷害对方之举,照他说法是用“从人世间学来的恶作剧”,透着真正的恶意,而这最初的“恶”,不过是他“学来的”——作者在描述the creature的“善”的同时,给了他一个多么反讽的参照物啊。那充满“恶”的人世中人,却是个个尽把the creature当作是‘恶“的化身来着,仅只因为他的外形,就给他打着终生不改的被放逐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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