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非马:《最后的刺客》(35) |
送交者: zuolizi 2007年04月11日14:03:17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
司马非马:《最后的刺客·荆轲》(3) §3 荆轲自己怎么办?没有办法,既然是中了追心掌,恐怕只有死路一条。如果真有王孙阴阳的九转回春丹,也许能侥幸不死,可他上哪去弄这灵丹妙药?不过,他不会在这庙里等死,他会去山顶上的庙,放一把火,把一切都烧个精光。一切?一切是什么?什么是一切?荆轲那时候想到的一切,指那庙,指他自己,指他的剑,也指他的飞廉剑谱。事实上,他之所以要去那山顶上的庙,正因为他的飞廉剑谱在那庙里。所谓剑谱,其实是一条腰带,上面用图像和符号记录了飞廉剑法的要诀。荆轲平素总是把那剑谱系在腰上的,那一日临下山时,却决定把剑谱解下来,藏在庙里。荆轲当时的想法是:不会有什么人到这破庙里来搜索,所以,即使他一去不复返,那剑谱依然会安然无恙。所谓一去不复返,当然也就是死在盖聂剑下的意思。否则,他为什么会不回?临决战前先想到死,不怎么吉利吧?所以,在荆轲当时的思维里没有“死”这个字。所谓安然无恙,也不乏言外之意。剑谱被人毁了,那当然不是安然无恙。剑谱永远淹没无闻,那也不是安然无恙。荆轲所谓的安然无恙,其实也就是“藏之名山,传诸其人”的意思。那人究竟是谁呢?荆轲并不怎么在乎。他知道至少会有一个人来寻找他的遗物。如果剑谱归那人所得,很好。那是他的意思。如果那人没运气,没找着,让别人得着了,那也无所谓。那是天意,由不得我荆轲做主了。荆轲当时这么想,荆轲如今却不再这么想了。盖聂既然能叫青青与庆辂追踪到这山脚下的庙里来,说不定早就知道他前一晚在山顶上的庙里过的夜。既然如此,盖聂难道不会去那庙里搜索?所以,他必须在盖聂之前赶到那庙里去。他已经无力另觅藏谱之处了,只有把它烧掉。烧掉那剑谱固然可惜,总比落在盖聂手上好,他绝不能令盖聂成为那“传诸其人”中的“其人”。 这是荆轲在不知道庆辂究竟是谁之前的设想,这设想并没有成为事实。因为庆辂随身带着那丝巾,足以证明他没有说假话。既有证据在,荆轲即使想不信,也不得不信。荆轲把庆辂的丝巾仔细审视过后,小心地放过一边,并不说话,却从自己怀里摸出一块丝巾来,两手撑平了,展开在庆辂的眼前。庆辂看了,目瞪口呆,惊讶不已。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块一模一样的丝巾,尺寸、质地、色泽完全相同。丝巾上也写着两个大字,六个小字,字体、笔法、墨色也完全相同。写着什么呢?除一个字以外,也完全相同。那不同的一个字虽说不同,却也有八九分相似。 “你叫‘庆辂’,我叫‘庆轲’,你出生于甲辰年八月十五日,我也出生于甲辰年八月十五日。”荆轲说。 卫大夫庆武子行猎黄岗,归途遇风雪,借宿于农家。农家有女,小名小蛮。小蛮爱庆武子风流,庆武子爱小蛮俊俏。两情相悦,一夜偷欢。次年秋,小蛮诞下一对双胞。其父大怒,小蛮不得已,将婴儿置于盆中,放诸水上,任其随波逐流,听天由命。庆武子闻讯赶来,可惜晚了一步,只在水上截住一盆,另一盆不知去向。 “你是说:你是被截住的那一个,我是不知去向的那一个?”听完荆轲的故事,庆辂问。 一阵风来,白云从窗口消失,一江秋水顿时化作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穿一身纯白丝袍从远处跑过来,投入一个女人的怀抱。那女人高髻长裙,一头金钗玉坠,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着朝服,穿朝靴,道貌岸然。庆辂看不清那男孩儿的面目,也看不清那一男一女的面目,可心中清楚得很:那男孩儿就是荆轲,那女人就是小蛮,那男人就是庆武子。怎么那男孩儿偏偏就不是我?他想。他这么想着,恨不得挥起双手,左右开弓,给那男孩儿两个结实的大嘴巴。这恨心一起,翻然醒悟,原来自己被荆轲点了穴道,根本动弹不得。 醒悟过来的庆辂看见荆轲缓缓地走过来,用手指在他腰、肩、背三个无名穴位各戳了一下,解了他的穴道。然后他听见荆轲说:“我既中了盖聂的追心掌,想必难逃一死,即使万幸不死,后日也绝不可能再上黑风岭同盖聂一决雌雄。这对付盖聂的事儿,就得靠兄弟你了。” 兄弟?你这时候才想起我这个兄弟?三十多年了,你们找过我吗?庆辂恨恨地想。他心中的“你们”,指庆武子,指小蛮,当然也包括荆轲。不过,庆辂没有把心中不平之气表现到脸上,因为他从荆轲的这几句话中听到了机会。 “靠我?怎么个靠法?”庆辂不动声色地问。 荆轲说到这儿,忽然把话顿住。他有点儿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接着往下说。因为他想说下去的话,不仅关系到剑谱的命运,也关系到一个人的命运。 这理由当然并不很好,不过,荆轲并不需要什么很好的理由。事实上,理由愈不成其为理由,就反而愈容易达到荆轲的目的。什么是荆轲的目的?试探庆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荆轲希望庆辂是个什么样的人?君子?还是小人?并不这么简单。以为君子与小人截然不同,犹如泾清渭浊,那是俗儒、陋儒的观点。荆轲根本不是儒,自然也就不可能是俗儒、陋儒。荆轲有他自己的为人准则,根据荆轲的准则,但凡出卖朋友的,都不是东西。如果庆辂肯对青青下手,庆辂就不是东西。不是东西,他荆轲就不会把飞廉剑法传授给他。这是荆轲的想法。庆辂瞟了荆轲一眼:什么意思?不喜欢就杀?好!很好!不愧是条好汉。这是庆辂的想法。他以为他一眼就看透了荆轲的心。 剑刺过去,血流出来,人倒下了。一切在一瞬间结束。青青倒下去的时候,杏眼圆睁,一脸的惊讶,名副其实死不瞑目,同那死在床上的女人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那女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想知道;青青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只是想不通。青青是个明白的女人,她知道她与庆辂之间并无情意,有的只是欲望。不过,她过高地估计了她的魅力,她以为任何男人都只会为她死,而不是反过来叫她去死。荆轲叫庆辂杀她,她以为那是开玩笑。至于庆辂那么轻易就对她下手,那就更加令她不敢置信了。昨天晚上不还对她的肉体那么如饥似渴来着的么?怎么可能? “可惜。”看见青青倒下了,荆轲说。 盖聂不高明吗?至少,盖聂没有成为第五十,比那些伏尸荒野的四十九个高明多了。盖聂高明吗?如果不是因为心脏长在右边,盖聂能逃得过那“一剑穿心”吗?答案究竟会怎样?盖聂说他相信荆轲想知道,当时荆轲的确想知道,所以才有那三日之后再次决斗之约。如今荆轲已经知道答案了,答案其实很简单,如果盖聂的心不长在右边,盖聂根本就不会让他有机会一剑刺中盖聂的左胸。盖聂给他那么个机会,其实是故卖破绽,以便给他一掌,致命的追心掌。盖聂给他一个再次决斗的机会,其实也是故卖破绽,目的是诈取他的剑法。这么简单的问题,我荆轲当时怎么就没看透?荆轲想,多少有些后悔的意思。这问题当真这么简单?其实并不然,至少在当时不然。问题往往在事后显得简单, “你真的不可惜?”庆辂追问。 荆轲自以为他这一问,问得非常聪明。聪明在哪儿?聪明在“口诀”两个字。既然是“口诀”,那就是说那剑法还没编写成谱。他希望庆辂这么推理,如果庆辂把他这话转告给盖聂,他希望盖聂也这么推理。 这话令荆轲又吃一惊,怎么?难道还有更大的阴谋?除了剑法,他盖聂还能想要什么?难道他盖聂知道我荆轲的秘密?荆轲不禁打了个冷颤。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庆辂并无意卖什么关子,略微一顿就自己做了答覆。 “想要你的剑法的是盖聂,不是我。”庆辂说,“对盖聂来说,他的心机是白费了,你没说错。不过,对我来说,他的心机没白费。这才是你的错。” “你已经不需要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这是庆辂的回答。不过,庆辂的这个回答,荆轲并没有听见。庆辂在给出这个答覆之前,先刺出了一剑。荆轲没有把飞廉剑法传授给庆辂,庆辂不会“一剑穿心”那一招。所以,庆辂一剑刺出,被剑刺穿的,不是荆轲的心,是荆轲的咽喉。鲜血喷薄,染红了不怎么乾净、已经被血弄脏过的丝袍,不像雪中怒放的梅花,不能媲美那幅巧夺天工的织锦。奇迹没有重演,正如荆轲所料,因为那儿并没有床板。只不过,死的不是别人,是荆轲自己。 荆轲就这么死了吗?如果死者有知,荆轲必定会说:不错,我就是这么死了。如果死者无知呢?那就见人见智了。说这话的是庆辂。庆辂对着剑尖吹了口气,看着荆轲的血一滴一滴滴下石头铺的地面,然后发表了这么一句独白。什么意思?没有人问。因为西厢房里只有三个人,两个死人,一个活人。死人极可能想问,可惜问不出口。活人不必问,因为活人知道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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