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紅燈區

煙籠寒水月籠紗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忘國恨
隔江猶唱後庭花
--- (唐) 杜牧《泊秦淮》

記不得最早聽說“紅燈區”這三個充滿誘惑的字是什麼時候的事了。也許是大陸改
革開放，打開國門之初，讀到的國外見聞？也許還是在封閉的年代，聽到的“紅燈
區”作為批判資本主義腐朽糜爛生活的一部份？紅燈區 ---- 一個據說霓虹閃爍，
暗香浮動，流鶯出沒的地方，一直讓人覺得是個神秘的所在。

其實，當今世界上大凡開放一點的社會，哪個大點城市沒有尋歡風月場所？明的，
暗的，分散的，集中的，公開的，非法的，不一而足。即使在中國古代，這種場所
也是不鮮見的。比如所謂的秦淮風月，古金陵秦淮河畫舫如織，笙歌處處。 江南美
女，宿於畫肪。王孫公子，騷人墨客，富商巨賈，江湖浪子，趨之若騖，干金買笑。
上面引用的唐朝詩人杜牧的《泊秦淮》，就描述了當時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景象。

這些年來走南闖北、跨洋過海，旅途中經過、看到的笙歌夜舞地方也不少，但沒見
過那種成片成區的公開標榜的“紅燈區”。去年冬季的歐洲行，有一站是在荷蘭的
阿姆斯特丹。人說，“沒到紅燈區就沒到阿姆斯特丹，” 我終於有機會一睹據說是
歐洲，乃至世界上最大的紅燈區。

阿姆斯特丹的紅燈區位於老城區，離中央車站(Central Station)不遠。中央車站連
結荷蘭及歐洲幾大城市，前臨着阿姆斯特丹運河，不但是市內的交通樞紐，也是歐
洲鐵路網的中樞，且是市區內幾大運河的匯集處。從這兒步行約十分鐘即可到達市
區中心的水壩廣場（Dam Square）。從水壩廣場以東，在 Oudezijds Voorburgwal
和 O.Z. Achterburgwal 兩條運河的兩岸，與運河相交的有六、七條街道，十幾個
街塊，即是所謂的紅燈區。

走近那兒，正是華燈初上時分。從運河邊走過，兩旁多是用粉色霓虹燈管裝飾着櫥
窗的小樓。這些小樓的規模都不大，多數也就是一間門面，約有三、四層樓高，屋
頂有的像尖塔，有的像逐級收窄的樓梯，都是又高又窄且門窄櫥窗大。這與紅燈區
的櫥窗特殊要求有關，也與阿姆斯特丹多數老建築的建築風格有關。據說從前荷蘭
是以樓房門面大小作為徵稅標準，住民為了避免重稅故將門面都做小，而既然門已
經又小又窄了窗戶卻要做得大又寬，好使得大件家俱等物品可以由窗戶吊進屋內。
望着這一個個粉燈鑲嵌的櫥窗，我不禁感嘆古今中外對粉色這種色彩的特殊偏愛以
至色想連篇，真可謂有不約而同之妙。

霓虹燈鑲嵌的拉着窗廉的半暗半明櫥窗內站立的，或是坐着的，就是一個個曼妙櫥
窗女郎，多數穿着三點，隔着玻璃向走過的男士們搔首弄姿。時而有尋芳客停下腳
步，敲開小門，與看上的女郎議價 (後來有阿姆斯特丹當地的網友說，一次交易的
價碼大多在五、六十歐元到一、二百歐元之間)。一旦達成協議，客人入室，窗廉就
不再透明，櫥窗上的紅燈也熄了。這樣，大家就知道，“生意，正在進行中...”。

在運河邊幾個街塊走過，看了不少櫥窗，自然只是一晃而過。感覺櫥窗女郎貌美的
其實真不多見， 有些簡直可說是醜女。倒是驚嘆於女郎們人種的多樣。白，黑，黃，
棕，各色人種在這兒都能找到。看來國際化在這一古老的行業真是最容易落到實處
了。女郎們的風格也很多樣。有貼着櫥窗，“咚、咚”敲着窗來吸引過客注意的；
也有在裡面搔首弄姿，做着輕佻動作的；甚至還有兩個女郎玩着花樣的。偶爾也會
看到幾個身材惹火，面龐姣好的女郎。差一點讓我跌破眼鏡的是，我竟然看到有幾
個老太太坐在櫥窗里，薄施脂粉，穿着得體 (當然不是三點了)，有的還帶着文氣的
眼鏡，隨和地對路人笑着。唉！看到這幾個“祖母”級的“女郎”，我真說不出是
什麼心情。

既然是荷蘭官方大力推廣作為阿姆斯特丹市區主要觀光景點之一 (紅燈區位置詳細
標列於官方的旅遊地圖上)，紅燈區除了尋芳客以外，自然也有很多遊人了。夫婦，
或情人成雙成對來逛的也不少。大陸來的旅行團，一路上看到很多，怪不得耳邊也
不時聽到一群一群人講普通話。

紅燈區里除了性交易場所之外，還有無數的性情趣品商店，成人秀(“Live Sex Show”
) 劇場，脫衣舞娘，午夜牛郎表演，咖啡店，酒吧，餐館等。甚至還有一個“性博
物館” (Sex Museum)。裡面來自世界各地如中國，日本，印度，阿拉伯國家及歐美
國家的古今春宮畫和各種性崇拜模型，性器具，令人眼花撩亂。步入一家性用具店，
看到的用各種材料製成的男用、女用器具不下數百種，更有看起來嚇人的象刑具般
的特殊器械，叫人驚嘆不已，也感慨人類在性事上的無窮想象力和創造力。信手翻
了幾本架子上的歐洲色情畫刊，觸目皆是人體器官的大特寫，或是種種變態的受虐
不堪畫面，全無美感。不象美國這邊比較大眾些的《花花公子》，甚至《閣樓》，
經常還會刊些有美感的畫面。

如果你認為紅燈區主要只是作為觀光的招攬，那你就錯了。這兒每日實實在在的性
及相關的交易，是一個不小的產業。據荷蘭官方的說法，在紅燈區的範圍之內有執
照的從事“人類最原始交易”的“專業人士”有五、六千之多，每日出沒在此上班
的，在兩千人以上。相關的性交易產值每年在十億荷蘭盾 (約四億美元) 以上。如
算上與此有關而拉動的旅遊消費，對本地經濟的貢獻當更大。

說起阿姆斯特丹紅燈區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幾百年前。荷蘭人有句自豪的古語：
“上帝造人，荷蘭人造陸”。1644年荷蘭航海家發現了紐西蘭，將荷蘭推向了海洋
霸權的顛峰，也使阿姆斯特丹一舉成為當時歐洲最熱鬧的海運貿易站，也是當時歐
洲最富裕的城市。過往穿梭的商船，載來了成千上萬的海員到岸消費，於是，運河
旁的酒吧開始林立，海員尋歡的聲色場所也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逐漸演變而成現
在的紅燈區。荷蘭政府有鑑於此，立法將色情營業合法管理和抽稅，紅燈區至此終
於“棄暗投明”了。

阿姆斯特丹的紅燈區其實並不象我本來想象中的那麼詭異神秘。夜色中的紅燈區，
靜靜的，瀰漫着男歡女愛情慾氣息的運河，閃爍的櫥窗紅燈，周遭來來往往穿梭的
人潮，街邊的小酒吧，酒吧里飄出來的若有若無的音樂，讓人不禁有一種略有迷醉
的感覺。

後記：

剛寫完這篇文章，讀到最新一期的[商業周刊] (Business Week 10/7/2002),上面有
一條短訊“Taxing the wages of sin", 講到西歐性產業的現狀。文中講到由於大
量境外，特別是東歐妓女的湧入，西歐各國的性交易有突破各紅燈區範圍的趨勢。
荷、德、意等各國當局正設法加強監管，想把色情交易控制在紅燈區內。荷蘭自然
又開風氣之先，不光征妓院的所得稅，還征銷售稅。作為回報，性產業服務者，包
括妓女，獲得醫療、失業保險，還可享受退休金計劃。據說因為此，到紅燈區的尋
芳客平均要付出比黑市高30% 的價碼。看來，除了人類對性事亙古不變的興趣之外，
羊毛出在羊身上，也算是一條亙古不變的真理了。

古北
2002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