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寫過文革史。在國內出版未遂。故現在文革的事，主要

靠民間野史流傳，都是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

文革表現了國人的愚蠢，但也表現了國人的智慧。特別，走

資派作為當時最弱勢的社會群體，在反抗中表現的智慧是非

凡的，甚至是匪夷所思的。值得編成京韻大鼓，山東柳琴傳

唱一下。精彩的段落，甚至還可以編幾齣戲。

文革中走資派的小故事多但俺們不說，先看看大動作。總體

說文革的第一個回合是66年5月到67年7月。以主席為首的激

進派攻城掠地，走資派一敗塗地，最終穩住陣腳。這階段的

後期發生了一件事，就是抓516。雖然情況複雜，但總體看這

是走資派反擊毛主席和激進派的一個大動作。

事情開始很小，北京農大和鋼院的幾個鳥人成立了一個炮打

周恩來的小組織。幾天之內就被剿滅了。但走資派敏銳地利

用這個運動，把從中央到地方的造反派狂歐了一頓。

他們第一步通過周總理奉到主席的指示。當時主席感到劉鄧

等還沒徹底垮台。打倒周恩來的時機不成熟。於是發表一個

內部講話，說516的罪行兩個，第一分裂無產階級司令部。第

二反軍亂軍。有了這把尚方寶劍，中央文革那些激進份子就

動彈不得了。於是抓516的運動，就轟轟烈烈地開始了。

在中央一級，先後抓出來的大516份子有：林彪，陳伯達，王

力，關鋒，戚本禹。一看全是激進陣營的。地方上抓的就

不計其數了。其中，外交部4000人抓了1700。許世友在南京

抓了20萬。5大學生領袖，全成了516份子。激進份子姚登山，

打彭德懷的造反派，打死人大孫怏者，都在被整之列。

陳伯達看到激進派受傷，意識到這是走資派的借題發揮。對

總理說，516抓多了。周則針鋒相對地回答說，群眾剛起來，

別給他們潑冷水麼。這是典型的請君入甕。陳聽了作聲不得。

把陳嘴堵了之後，繼續迫害造反派。總理親自找外交部兩位

造反者談話，讓他們承認自己的516身份。這倆人還真體現了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為了民族大義，生給認了。於

是，外交部揪516的工作就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了。對陳毅的

鬥爭，當然也就不了了之。

然後就遇到了一個真正的難題：真參加了516的，畢竟就是那

麼幾個人。再揪新的，就沒證據了。這個問題，也被總理妥

善解決了。總理說不要在組織問題上糾纏麼，要看行動上加

入，思想上加入。

漢武帝殺名臣竇嬰、顏異，罪名是“腹誹而心謗”。就是你嘴

上雖然沒說對皇上不敬的話，但是你心裡說了，為此也可以

定罪。“看思想上加入”就繼承了這個傳統。只要辦案人覺得

你有516思想，就可以定罪了。換句話說，他要整誰，誰就是

516分子，完全自由心證。這給走資派打擊激進派提供

了充分的理由。

516通知是中央發的文化革命通知，是文革的法律基礎。在

文革中掀起一個抓516份子的運動，簡直匪夷所思。因為廣義

上說，所有積極參加文革者都是516份子。但這就是中國人的

政治智慧。

仿佛是一個政治上的倒錯。然而，造反派的勢頭從此就被壓

下去了。造反派在70年之後就不得煙抽了。5大領袖聶元梓等

人都蔫了。走資派也逐步有了點呼吸的空間。到73年，連鄧

小平都復出了。

走資派這次反擊，充分利用毛澤東不想一次樹敵過多的微妙

心態。利用以激進面貌出現的總理和一部分走資派大權還沒

有完全失落，首先從主席那取得尚方寶劍。然後推進運動。

在手段上，沿用文革激進派普遍使用的無限上綱等打擊走資

派的辦法，用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其做法的隱蔽，手段的

老辣，結果的成功，都足以稱為中國政治史上一個最漂亮的

戰役。

任何時候社會總是有弱勢群體的。但是，他們實現自己訴求

的能力是各不相同的。被強迫拆遷的人把自己變成釘子戶，

以死相拼。這個反抗的特點，是個別，鬆散，低效，高代價。

多數情況下也是徒勞的。一些農村人士搞暴動，時髦的名字

叫群體事件，跟義和團同級水平。其結果基本也是被鎮壓的。

一些學生和知識分子，為了改變中國政體，搞過長時間的情

願，占領，和示威。結果也適得其反。

各弱勢群體的反抗都鮮明地打着該群體能力的烙印。個別居

民沒太大的組織能力，只好當釘子戶。義和團跟農民有點組

織能力，但對於法律和政治相當無知，最後也是被愚弄。知

識分子和學生鬧事有明顯的空想成分。他們懂得組織人員和

推動運動，但是他們沒有從政經驗。這些群體都不夠成熟，

沒有解決他們訴求的能力。

走資派就不同了。他們是一個非常成熟的群體。有知識，有

組織能力，有豐富的政治和軍事經驗，知道怎樣正確地推進

自己的訴求。在逆境甚至絕境中轉危為安。打516就是一個

例子。但還不是唯一的例子，還有一個更厲害的例子。

主席搞得走資派家破人亡，必然遭到反彈。這個群體的能量

大。反彈的力道也非同小可。可以說中國今天走上資本主義

道路都是這個反彈的結果。主席和他領導的黨內激進派政治

成熟度低於走資派群體，其實是黨內的弱勢。之所以能推行

文革，全靠主席本人早年在革命中積累的政治本錢。到了

文革後期，這筆錢基本花光，他的話就沒太多的人聽了。他

去世之後，那些做無本生意的激進派立刻就被吊銷了營業執

照，被一腳踢了出去。我國政治的農貿市場，從此就完全被

家道殷實，本錢豐富的走資派壟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