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水(小說)(A,B)

鳥歌

A

一大早兒，肖遙麻利地拎起了大大小小四個暖水壺兒，一溜兒小跑，朝開水房奔去。這一邊跑，還一邊合 計，“今個兒可是晚嘍。”

自打兒三年前，肖遙大學畢業，分配到黃海大學黨委宣傳部以來，這早上到開水房打開水的差事兒，便不知不覺落到了肖遙身上。一挺腰板兒，這活已幹了三年多了。三年啊，張思德燒炭起碼也燒了一車皮了吧。

肖遙在家，可是一個連醬瓶倒了，都懶的扶起來的主兒。這到好，現如今兒，每天早上扒開眼睛，連飯都顧不上吃，就往辦公室跑。別人不知道，還以為肖遙這小子要提科長了呢。其實，他心裡有數兒。每天早上，他就惦記着辦公室牆角的那幾個暖水壺兒。

這個宣傳部的部長，有個窮毛病。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砌一壺茶，不是毛尖就是毛峰。砌茶那得要剛燒開的水才行，會喝茶的人都懂這理兒。聽說在家，他老伴不慣他這毛病。這不，他就把譜兒擺到辦公室來了。

這一來，可苦了咱肖遙了，每天早上拎着幾個破暖水壺兒，滿院子跑。有一天早上，在去打開水的路上，遇到了一對晨練的老教授夫婦，肖遙無意間聽到他倆在背後議論，“這孩子天天早上打開水，現在的年輕人，家庭負擔真是太重了。”，肖遙聽了後，真是哭笑不得。家庭負擔重? 我????連媳 婦兒還沒影呢。

要不是肖遙的舅舅瞎攙呼，他才不攬這打開水的窮差事吶。

三年前，肖遙的舅舅聽說外孫留在黃海大學黨委宣傳部，立馬趕了過來。為的是，要仔仔細細地向肖遙傳授一下他多年搞行政的寶貴經驗。

“坐機關，要眼裡有事，善於做小事”，舅舅講的滿嘴都是飛沫，肖遙還是不開竅。只聽說他老人家在省婦聯搞了一輩子行政，現在已經光榮退休好多年了。

“部長的開水，處長的報，書記的眼鏡，科長的藥”，舅舅又沉浸在他美好的回憶里了，“上班的第一天，就要從小事做起，比如說，打開水” 。

舅舅那天講了一下午，肖遙什麼也沒記住。真????忖勁兒，愣是把打開水這查兒給記住了。

上班的第一天，肖遙二話沒說，拎起四個暖水壺兒，就朝開水房走去。部長一見這陣勢，高興的嘴丫子可已掛到耳朵上，“好，好，好，有了新生力量就是好。這樣一來，我就不用去組織部借開水了”。肖遙當時心裡為之一振，舅舅瘦小的形像一下子在他面前高大了起來。

一年以後，肖遙慢慢地察覺到，這打開水的差事可能要爛在他手上了。

兩年以後，在舅舅的追悼會上，肖遙才知道，舅舅在省婦聯當了一輩子辦事員，打了一輩子開水。喝過他的開水的領導有現如今的省長，也有退居二線的國務委員。舅舅退休前，才鬧了個副科級待遇。

肖遙來到了開水房門口。打眼兒往屋裡一瞅，喲，他的腦門兒頓時冒了一層虛汗。一屋子人排在哪裡，足足有五十多頭。就這陣勢兒，九點半也排不上啊。

B

俗話說，這編筐窩簍，全在收口兒。

昨個兒，對桌的小許妹妹，笑眯眯地給肖遙透了個信兒。“肖大才子，聽說明個兒一大早，部里要研究討論宣教科長人選的事兒，你知道嗎?”，小許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真????迷人。

“不知道。”肖遙的臉被小許的眼神兒，弄得唰地一下子紅到了脖子根兒。

在部里，他的消息歷來沒有小許來的快。

“部長昨天找我談話了，徵求我對宣教科長人選的看法。” 小許無所謂地說。

“你怎麼說的?” 肖遙很想知道小許的看法，這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小許看了肖遙一眼，有點兒賣關子地說，“我跟部長說，你肖遙大才子，工作歷來勤勤懇懇，為人歉和。就說早上打開水這事兒吧，兢兢業業，一打就是三年。宣教科長的人選，非你莫數。”

“噢……” ，肖遙覺得這次會有點兒戲，他也十感激小許對他的推薦。

“部長沒找你談? 他昨個兒可是找部里所有的人都談了呀。” 小許補了一句。

“沒，沒有啊……”，肖遙有點兒吃不住勁兒了。可後來又一合計，昨天下午，他去報社跑了一趟，也許部長沒找到他。這一想，心裡可就寬鬆多了。

小許是去年從北大畢業的。所有的人都知道，宣傳部的部長有個嗜好，那就是愛惜人才，特別愛惜年輕的女人才。這不，愣是把小許從校辦要到了宣傳部。

小許不僅人長的漂亮，說話更是討人喜歡。哪象肖遙，嘴笨的象車老闆兒的棉褲腰似的。只要小許在部里一開腔，部長就半張着大嘴，看着小許傻笑。那模樣，就象當年斯諾在延安聽老毛頭兒做> 的報告似的。要多傻，有多傻。

你還別說，部長關心小許，那可是到了家了。有一次，他聽說校辦的老張太太在給小許介紹對象，部長的臉一下子就落了下來，比????驢臉都長。沒隔多久，部長就在一次會議上不痛不癢地敲起了邊鼓，“年輕人，剛參加工作，要把精力放再工作和學習上，不要早婚早戀”，部長喝了一口他的黃山毛尖，看了小許一眼，“要胸有大志，嗯” 。

會後，小許找到了肖遙問道，“部長的話好像是衝着我來的?”

“不會吧，咱們的部座特關心年輕人的成長和進步，別多心。”肖遙嘴裡是這麼說的，可他的心裡知道，部長最見不得的事兒，就是他周圍年輕漂亮的女孩子，開始搞對象，結婚。別看部長是快當老爺爺的人了，可他看女孩的熱辣眼神兒，一點不比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差。為了他這嗜好，他的老伴沒少跟他叫勁兒。瞧他那張老臉上的那一塊塊新老疤 痕，全是這嗜好的代價。

後來，肖遙慢慢地發現，在部里，小許老是喜歡有事兒沒事兒地找他搭喳。為這事兒，他也怕惹麻煩。不管怎麼說，咱哥兒們肖，也是個有幾年機關工作經驗的熟手兒。這男男女女的話題，最好還是不要在機關惹上。這裡的那幫老頭兒老太太，平時個個看上去像是大腦供血不足，成天黏了八幾的。要是整起這事兒，立馬眼珠子瞪到了腦門兒上。為了避嫌，肖遙對小許的主動搭話，總是長話短說。有時，弄得感覺不錯的小許，都產生自卑感了。

“肖大才子哪瞧的起咱吶”，小許也是個敏感的姑娘。“哎，看咱那兒不順眼兒，吱一聲兒，也得兒給咱一個改正的機會呀” 。

每次話一說到這分兒上，肖遙便沒電了，“看你說的，這是那跟那呀” 。

“那好，要沒這事兒的話，你請我吃冰 淇 淋” 。小許更來勁兒了。

“好，好，好，我請。錢在抽屜里，要多少自己去拿。”這時，肖遙會把聲音壓得低低的。生怕左右有人聽見，那神態，好像他偷了別人的東 西似的。

一到這會兒，小許會撲哧地一笑，轉身走了。回來後，她會買些雜七雜八的小吃食，哄着自己。趁人看不見的時候，她會像變魔術似的，丟一盒紅塔山過來，“喂，那位，給你的，別抽的太勤。”

肖遙知道小許喜歡他，但他老是假裝不懂這查口兒。其實，他肖遙也挺喜歡這丫頭的。為這事兒，他都失眠好幾次了。這機 關，真????不是人呆的地兒。

一看表，都快八點了。部長馬上就要去組織部，開會討論宣教科長的人事人選問題。可是我這邊的開水，連一點影子還都沒有呢。想到這兒，肖遙的鼻梁上也開始冒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