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尿憋死的泥人李

潤濤閻

8-11-04

河北的河間是泥人的故鄉。那裡十年九澇，北邊的“文安窪”就有著名的一眼望不到邊的白嘩嘩的“白洋淀”。從飛機的窗戶上往下一望，你會驚嘆那不是在沙灘上穿丁字泳衣的白種洋女人的屁股嗎？這也許是“白、洋、淀”的由來。您還別說，這“白女人”自北向南撒尿衝到的地方正是“河間”，難怪此地澇災不斷。讓白洋女人不撒尿不合天意。

河間的泥人藝術有上千年的歷史了。俺文革時讀《資治通鑑》，記得裡邊記載了河間泥人(俺不是歷史專業，比這更早的記載也許有)。

據說河間的膠泥跟麵筋似的，又細膩又不沾手。最大的特點是不管你捏的藝術品多薄，曬乾或者燒製成瓦瓷(不等於陶瓷)後也絕不會有裂紋。而且質地堅硬，落地不碎。“一方土養一方人”這句話就源於河間。

因為十年九澇，河間人要多窮有多窮。女人外嫁，好肥流入外人田。男人們就閹割當太監。那玩意娶不到老婆閒着也是閒着，割掉它心裡不煩。所以歷史上的太監河間最多。李連英就是河間府大城縣人。他小時也同別的窮孩子一樣捏泥人。好奇村里怎麼有富豪，他一打聽人家告訴他說把你那多餘的小東東割掉你就可以見到皇帝了。呲啦一下他立馬就把小頭割了下來。有種！進宮伺候西太后那福算是享大發了。說話比光緒帝還氣粗。光緒帝的珍妃得罪了李連英，就被投入井裡。

忍不下狠心的或夢想小頭能派上用場的就靠捏泥娃娃為生。推着獨輪車用泥娃娃換破鞋爛頭髮，再把這破爛賣掉。一車泥娃娃能折騰出兩塊錢就燒高香了。這可是要走上百里路，干幾天的活。老婆孩子在家裡捏，老爺們推車去換錢。互不服輸的競賽使這裡世世代代產生了不少泥人藝術大師。河間自古便是“泥人之鄉”。河間這“泥人之鄉”、“太監之鄉”，與吳橋“雜技之鄉”、楊柳青“美女之鄉”、保定“狗腿子之鄉”組成了河北五彩繽紛的“特產”寶地。

很多人知道河北有名人董仲舒、岳飛、顏真杲顏真卿親哥倆劉備張飛把兄弟；但很多人不知道有個“泥人李”。您聽完潤濤閻給您講泥人李的短暫一生，以後上廁所完事後您一定會抖一下腰部。那就是泥人李的故事給嚇的。

泥人李出身不好。他爺爺泥人藝術登峰造極，經李連英介紹朝廷邀請他給慈嬉太后捏過尿壺而發了一把。老佛爺還是善良的，沒虧待泥人李他爺。

解放前，泥人李他爺死了。泥人李他爸小時靠尿壺錢上了學，跟着國民黨當了差。誰讓他是個讀書人呢！三反五反的1954年，這讀書人就被槍斃了。槍斃讀書人時，讀書人知道老婆懷了孕也就心安理得沒喊口號。泥人李的媽拉扯着孩子，孤兒寡母也活了下來。沒有女人吃不了的苦，有女人就有生命的延續。

泥人李的媽懂得了讀書是坑人的差事，而捏泥人才是莊稼人的本分。就把這用血淚總結出來的教訓告訴了意識還在朦朧階段的兒子。所以泥人李從小就沒讀過書。他知道讀書挨槍子，使他從小無父。但他對泥人藝術有天分。這天分別人學不來。

泥人李心靈手巧，捏出來的工藝品活靈活現，十分逼真。整個大腦里裝的都是藝術細胞。他捏出來的馬比徐悲鴻畫出來的還要讓人驚嘆。同行們都說他的天分遠在他爺爺之上。他知道爺爺的故事也就盼着哪一天能給江青捏個尿壺，也牛B一回：遠近聞名的“泥人李”不僅僅來到了河間也來到了人間。

泥人李13歲那年，轟轟烈烈的文革一夜間席捲全國。四海翻騰五洲震盪。毛主席立刻從畫像上走了出來成了神。

這村裡有個當兵的復員回來帶回了毛主席像章，別在胸前光輝奪目格外耀眼，萬黑濁泥一點光，照得心裡亮堂堂。

把人都給嫉妒死了。都後悔當初沒去當兵。痛恨聽了當地一句古訓：“好兒不當兵。”《智取威虎山》裡李勇奇也唱過：“自古來兵匪一家欺壓百姓、、、”哪裡想得到當三年傻大兵命沒搭上能換回個閃光的毛主席！

泥人李靈機一動，捏一尊毛主席頭像！這比給江青捏尿壺容易而且風險小。因為毛主席頭像大小沒關係。給江青捏尿壺，大了不成：往下一坐優美的屁股進去就卡住了；小了不成：容易尿在外面。再說了，那個邪門勁還會把腳尿濕。尿壺比馬桶強多了：不用下床，免得半夜上廁所。給江青捏尿壺的夢就不作了，反正江青也不一定知道西太后用尿壺這檔子事。

泥人李藝術超人，嫉妒死了成分好的孩子們。怎麼能容忍階級敵人的黑崽子藝高壓人！小夥伴們就偷偷地到泥人李的院子裡把尿撒在一堆膠泥上。在當地這是詛咒，比罵祖宗不淺。但比蓋房時偷偷在地基里給埋個王八那詛咒輕些。

泥人李也沒聞聞那幹了的膠泥土有沒有尿味，就加水和泥、摔打、捏毛主席頭像。比照毛主席畫像，他把毛主席給捏活了！這活生生的毛主席很快被工作隊隊長發現，給“要”了去。站在對待階級敵人的立場應該說是“沒收”；站在無產階級的立場，應該說是把毛主席給“請”了去。古人買神像不能說“買”，要說“請”。

那年頭天天開大會。學習大會、批判大會、鬥爭大會。不論開什麼會，第一件事就是畢恭畢敬地祝願毛主席萬壽無疆。有了毛主席頭像，對着他老人家揮動着紅寶書祝願那感受真實得讓全村人舒服透了。見到了毛主席！不少人激動的淚流滿面。那年頭被毛主席接見過的紅衛兵個個激動地三晚上睡不着覺。泥人李覺得這輩子沒白活。捏毛主席頭像比給江青捏尿壺重要，具有更偉大的現實意義和更深遠的歷史意義。

在泥人李幸奮之際，小夥伴們上告了：那毛主席頭像是用尿捏的！

工作隊長用鼻子一聞那毛主席還真有尿味。這可怎麼好？經過審問，泥人李確實不知道有人在膠泥上撒過尿。小夥伴們也不知道那塊泥會用來捏毛主席。泥人李算不算現行反革命，經歷了激烈的辯論。泥人李的媽忍辱給兩個光棍造反派司令暖了暖身子，泥人李才被關了幾天后給放了出來。他從此神經恍忽。

怎麼處理這泥捏的毛主席？這可犯了仇。摔掉？不敢；繼續擺在大隊部桌子上？也不敢。討論來討論去最後決定先把它放在大隊部僅有的一個倉庫里。那裡只有些用壞了的農具、牲口龍頭、敵敵畏瓶子、破四舊時沒收的地主老婆的繡花鞋什麼的。那些東西串點尿味兒也沒關係。

倉庫保管員有一個漂亮老婆。漂亮是漂亮可真正算得上是一頭河間吼獅，比蘇東波筆下河東那頭還厲害。丈夫幹什麼她都抱怨一番。剛結婚時丈夫還湊合着能頂半邊天，後來一上床就打哆嗦。慢慢地他就不中用了，越不中用越着急，越着急越窩囊。說起來這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也真寒攙，180斤的麻袋一背就起。滿身的肌肉疙瘩，如同麵杖。可到了床上就麵條。老牛追兔子，有勁使不上。他自己明白缺的就是一點定力，荷爾蒙和能量都夠。

這保管員覺得毛主席是神，能幫他的忙。小時聽爺爺說神有定力。就在晚上偷偷地把毛主席頭像拿回家。小兩口面對慈祥的毛主席，做愛成功了！在毛主席面前老婆是那樣的溫柔，他也就有了自信。吼獅變乖貓，麵條成麵杖。有沒有毛主席，就是不一樣。

毛主席頭像顯靈的消息她悄悄告訴了結婚六年也沒孩子的馬嫂。馬哥馬嫂也來一試，果然奏效。

轟轟烈烈的造神運動還真沒白費力，這神還真顯靈。不僅心理性陽萎，村里患疑難病症的、難產的都爭先恐後的把那毛主席頭像“請”去。您還別不相信，神就是神。一顯靈百病皆除。神這玩意一信就靈，誰要是不服那是花崗岩腦袋；豆漿腦袋對神顯靈也半信半疑。精神寄託能治病。在不信神的人面前，神不顯靈，端的是公平。神鬼都不怎麼愛吃虧。

不知怎的，這毛主席頭像失蹤了，親戚傳親戚越傳越遠下落不明了。鬼使神差。

軍隊轉業的縣武裝部長到該村蹲點搞運動，住在小馬家。同吃同住性格相投久而久之就無話不說了。這武裝部長學問比小馬不多，見識多少廣一點。得知部長結婚四年了也沒有孩子，小馬的老婆就一片好意的讓丈夫告訴部長說毛主席頭像能治這病。部長一聽，便悄悄地找到泥人李：“再捏一個毛主席，與你捏過的那個要完全一樣。這事保密，沒人知道。事成後你媽‘背糧上班’到縣招待所去上班洗被褥。”

泥人李一聽到他自己可以把媽媽救出來不站在階級敵人一邊還能到縣城裡拿工資上班，算是有了盡孝的機會就高興地把心蹦了出來。但仔細一想，需要用尿捏毛主席立刻嚇得臉色蒼白，因為那是死罪。

泥人李回到家，左右為難。放棄讓媽媽進城上班的機會，他死都不肯；可要是讓他用尿捏毛主席，嚇得他渾身顫抖。

想到這事沒有第三人知道，就咬牙橫下了心。沒有尿，毛主席顯不顯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有沒有尿部長是能聞出來的。騙神易，騙部長難。

其實部長並不知道顯靈的毛主席是用尿捏的。用泥捏毛主席如果捏的不象就會把人嚇死。即使聽說泥人李能把毛主席頭像捏成活人，他還是提心弔膽。只是13歲的孩子理所當然地以為部長所言“完全一樣”就是用尿和泥。

他背回了一筐膠泥土，晚上趁着黑燈瞎火的就到門外膠泥堆上撒尿去了。趁夜撒尿掩耳盜鈴。其實那年頭自己能騙自己者是高人。

泥人李還算不上高人因為站在那裡他想到了毛主席。嚇得他立刻回到屋裡。回到屋裡後又想到如果不給武裝部長捏毛主席，他媽別說去縣城，就得沒完沒了地挨斗。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何況一個被殺家屬。泥人李這時心裡明白了，他媽不可能去縣城上班的。那只不過是謊言。林副主席說“誰說實話誰完蛋”。打從八路軍開始，共產黨人中有幾人說實話？真正讓他害怕的是他不這麼做就給媽招來了罪。想到這裡，泥人李又起身出去撒尿了。到了膠泥前，他眼前又閃出了毛主席。使勁全身力氣也沒尿出來。只好回去睡了。

半夜被尿憋醒了，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屋外。趁熱打鐵。站在膠泥前，毛主席又呈現在面前。要命的是他聽到了槍斃他爸的聲音，比二梯角鞭炮還震耳欲聾。此時，尿急奇蹟般消失了。

就這樣過了一夜一天。第二天晚上他媽發現他來回走動就去看個究竟。悄悄地看到兒子出去了，等一會兒就聽到一聲呻吟。她立刻跑了過去。兒子奄奄一息。忙喊來鄰居，把兒子送往縣醫院。到了急救室，兒子已經斷氣了。醫生看他肚子鼓得老高，立刻一刀子把肚皮劃開了。滿手術台的尿，流滿了一地。

泥人李的屍體埋在了村後膠泥地坡上，前邊已被挖膠泥挖成了個池塘。????淚水沒白流，用淚水和泥捏了一堆模樣酷似兒子的泥娃娃給自己作伴。

文革過後平反一切冤假錯案時，小馬兩口找到泥人李的媽。事情原委一五一十，是縣武裝部長逼死了13歲的孩子無疑。建議她上訪告狀為孩子討回公道。泥人李的媽媽聽後終於明白了一切。她最後決定還是不去上訪。她給孩子上了墳，把用淚和泥捏成的泥娃娃擺在墳前哭了好久。上訪得報復；上墳得安寧。她這麼嘮叨着。

常言道：“活人沒有讓尿給憋死的。”那說的可是幾千年的帝制社會。在毛共泛民主、人人自危的瘋狂時代這事根本就不算奇聞。更殘忍的是“活吃階級敵人肝臟”，那是文革時廣西的事兒。據俺所知河北人最後一次公開場合吃人肉是在明朝末期(根據正史記載)。

有人說毛主席是神，其實那太貶低他老人家了！世界上所有的神對異教徒都有網開一面的時候。神沒膽量相信：即使神化毛主席的人也沒有得到毛主席的寬恕！對毛主席無限信仰的普通人被他老人家玩死也就合情合理了。

有人說毛主席是魔鬼，其實那太小瞧他老人家了！魔鬼只能讓少數作過虧心事的人害怕。“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魔鬼絕不會忍心讓幾億人(上至主席、副主席下至不懂事的孩子)日日夜夜誠惶誠恐、緊密注意階級鬥爭新動向。

看完此文您撒尿時最好低頭看尿流，欣賞那“瀑布掛前川，飛流三千尺”波瀾壯闊的美景、享受那“一泄如注”的快感；在那一刻您千萬要忘掉毛主席他老人家那女相陰容。當然這裡是指經歷過毛共紅色恐怖年代的同齡人。年輕一代是想象不到那種恐懼與無奈的，因為那本來就讓有一點理性的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