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10）

1、“短暫”和“易碎”都是正面價值

“初日遍露草”，這是劉禹錫的詩句。“初日”的意思是初升的太陽，“遍”在這裡的意思是照遍，“露”的意思是露水。

如果說“初日遍露草”是一種風景，則風景是一種奇蹟性的事物——“初日遍露草”是“初日”、“露”和“草”諸般事物聚集在一起的產物；更重要的是，風景是一種短暫而易碎的東西——一旦一小段時間過去了，則“初日”不再是初日，“露”也會被太陽曬得無影無蹤，“初日遍露草”自然也就不復存在了。“風景”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事物的短暫和易碎在佛教那裡都算作“無常”的內容，佛教每每因為無常而“淒悽慘慘戚戚”。但在神靈的世界裡，事物的短暫和易碎正就是此事物值得愛惜的理由。

2、詩自由之後靠什麼立足？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這是二十世紀卞之琳的名句。

我們不是任何情況下都能去看風景，而是需要具備一定的條件——“你”在看風景的時候是“站在橋上”，沒有“橋”就不行；“看風景人”在看風景的時候是“在樓上”，沒有這個“樓”也不行；其次，我們看風景，是因為風景值得看，風景是美好的，而看風景會讓我們自己變美好，變成一種風景——因為看風景，你自己成了樓上那個看風景人眼中的一道風景。“看風景”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卞之琳此名句屬於所謂“自由詩”——不追求對偶、不追求韻律（平仄）、不追求倒裝、不追求省略，表現為口語白話。自由詩取消了詩的一切門檻，靈感就成了詩唯一的藝術價值的源泉，一首自由詩不能讓讀者感覺到靈感的鮮活和餘音裊裊，它還能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