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運生談藝錄（234）

1、讀者被調動起來的感覺器官越多越好嗎？

“月照千山半夜鍾”，這是許渾的詩句。

“月”用自己的光照亮了“千山”，也就是影響了廣大的區域，“別人能如何如何，我怎麼就不能呢？”人想要影響廣大的區域便是情有可原的；實際上，影響廣大區域不是輕而易舉的——月亮想要影響廣大的區域，它必須能放光；人們要想影響廣大的區域，首先必須有相關的知識——想用鐘聲影響廣大區域的人，必須知道“聲音在靜寂的半夜能傳播到最廣大的區域”；其次，人要想影響廣大的區域，還必須具備物質條件——一口“鍾”。“影響廣大區域”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月照千山”作用於讀者的視覺，“鍾”作用於讀者的聽覺。讀者被調動起來的感覺器官是越多越好嗎？或許是的。“大蛇過去一山腥”，王建此詩句可以調動讀者的視覺和嗅覺，容易讓人印象深刻；“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杜牧此詩句可以調動讀者的聽覺和視覺。

2、“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碧落無雲稱鶴心”，這是許渾的詩句，“碧落”的意思是天空，“稱鶴心”的意思是讓鶴稱心如意。

“鶴”是不是稱心如意，我們人無法通過詢問從鶴的口中得知，而只能靠猜測。但猜測不是瞎矇一氣，而是需要我們有種種知識——要想猜出鶴是不是因為“碧落無雲”而感覺稱心如意，我們首先必須清楚鶴是在高空飛行的鳥，而雲通常存在於天空中比較高的地方，雲會影響鶴的飛行；其三，應該知道鶴不是猛禽，反倒有可能遭受鷹隼之類猛禽的偷襲，而雲會影響鶴對危險的偵察。“猜測”受到了隱秘的肯定。

當年的莊子一看見魚兒“出遊從容”，就感嘆說這些魚兒是快樂的，老朋友卻質問“子非魚，安知魚之樂”——您不是魚，魚兒是不是快樂您怎麼就知道？而許渾此詩句給讀者的感覺是“真有些道理啊”。

許渾對自己此詩句是得意的，因為他在另一首詩里寫出了“碧落無雲鶴出籠”這樣的詩句。這一新詩句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