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在堅持
再次見到D的時候已是將近十年之後。他已不是當年初出茅廬的小伙子，樣子老成了許多。我們老倆口和他們母子是在北京的一家飯館見面的。因為在美國我們兩家一直就是好朋友，當年還曾住在一個城市，過從甚密。那時D還是個半大小子，可總是和父親吵架，顯得叛逆。那時他一臉孩子氣，自以為是得很。現在是大人了。D聲言他正在減肥，所以吃一點東西就再也不肯吃東西。其實他的樣子並不胖。或許他覺得自己是做買賣的人，場面上形象要好？
記得當年在美國上他上大四，還差半年就要畢業，忽然提出休學回中國創業。他父親堅決反對。理由是，其一，應該拿到大學學位再說；就差一個學期就拿到學位了，為什么半途而廢？第二，D學的是電氣工程專業，怎麼也應該先畢了業找個與專業相關的工作干幾年，然而在想如何創業發展。第三，回國創業太盲目，還沒想好具體幹什麼，怎麼好亂闖？第四，D的性格不適於做買賣。第五，家裡還是準備讓D深造的；學習成績挺好的，為什麼不繼續學下去，念了碩士再說嘛。第六，沒有合伙人，沒有資金，創什麼業？唉，就別數了，反正一大堆反對的理由。不過D的母親支持兒子。她沒具體理由說明為什麼支持，只是說“有興趣就會幹好”。
我聽說了這事兒，立即和D的父親站在一起指責D；我反對的理由還加了一條，別想着去當比爾.蓋茨第二，和蓋茨一樣聰明和有能力的年輕人多了去了，只有他幸運地成功。“你D這樣相信道聽途說一定要栽跟斗。”可我老伴兒則占在D的母親一邊。於是兩家人，兩個老漢和兩個大嬸吵成一團。最後D說“我已下定決心，馬上回國創業。我要自己搞出個品牌來”。說走就走了，一去不回頭，這些年居然連美國都沒回過一次。
這麼說，D這麼大闖勁，多少應該有點成功吧？否！近十年過去了，現在也僅僅是個“前店後廠”的小老闆，能養活自己就不錯了。他回國這些年除了挫折就是挫折。起初他想在互聯網上開商業網站，他要弄出一個年輕人都喜歡的網站。這個網站要包羅萬象，文學藝術到二手車的買賣都要有。我想任何一個外行人聽了馬上就會認為這是異想天開。商業網站那麼好開哪。誰來編程？誰來管理？誰來投資？哪兒找廣告去？我斷斷續續地聽到D試圖辦網站的艱難。他還誰的意見都聽不進去。人又特別老實。後來嘛，無疾而終。他為此當然損失了錢。
後來我聽說他賣飲料去了，仍口口聲聲“我要弄出個品牌來”。啊哈，弄個和可口可樂並駕齊驅的飲料來？沒準D真是這麼想的。他忙得要命，真的在街頭開個小門臉兒賣飲料。不過那不是他的品牌，而是給人家飲料公司賣產品。他說自己怎麼也得現積攢些經驗，要多多觀察。他和他女友在整個夏天忙碌得要死。對了，應該先介紹一下他第一位女友。這是個北方大姑娘，大學畢業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就看上了D。D開始是拒絕她的，說自己是個愣頭青般的創業者，幹了兩年還不知道具體要做什麼，什麼都“八字沒一撇”。他不想再拉上一個人進來和他一起受罪。那女孩兒說“你肯定不認為這是受罪吧？我看好的事情再苦再累也是願意的”。就這樣他倆走到一起。D的女友很肯干，無論D出的什麼樣的傻主意她都一絲不苟地干。我後來也搞不清楚他倆都幹什麼樣的買賣了。反正賣過醬鴨，賣過水果，還好像賣過麵包什麼的。總之，都沒成功，無疾而終，連自己都養活不了自己，更不用說什麼“自己的品牌”了。D還遭受了一次意外的挫折，他在一棟大樓里買了房產準備當辦公室用。然而是那樓因為產權問題被查封！具體為什麼我不清楚，也根本不懂。反正就是D和一大幫買這座商業大廈房產的人都“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錢都搭進去了卻好像“打了水漂”。
D的女友一下子得了抑鬱症。她回老家養了一段時間病，回來繼續和D一起干；但不久還是堅持不下來了。好幾年過去，人家大姑娘怎麼也到了該結婚的年齡。但D還是“八字沒一撇”。女友就這樣走了。D變得非常沉默。不過他沒有泄氣。我們呢？他母親和我老伴兒仍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心說了，已經這樣了，怎麼能打退堂鼓？我和D的老爸也不在指責。我們也是“已經這樣了，怎麼能打退堂鼓”。
至於D後來怎麼賣起了自己設計的首飾我根本不清楚。反正很艱難，但這次終於沒有再重蹈覆轍。又有個北方姑娘看中了他，而他就是不表態。那女孩兒能幹，已經幫着D開了分店。她希望趕緊結婚，D又沉默。怎麼回事呀？D已經三十多歲，也該結婚了。是不是看不上人家女孩子？D的母親悄悄地告訴我：D從小就恐高，不肯坐飛機。人家女孩子希望結婚時能到美國來玩玩的。可D不敢坐飛機。是嘛？！怨不得他這麼多年不肯回美國一趟。在中國也從來不坐飛機。那當年他可是一個人坐飛機回國的。D後來告訴說：“我是決心一死的。就這麼坐了一回飛機。”這麼說還真是勇氣十足呢。
那是不是因為怕做飛機，所以不想帶女友到美國結婚呢？幾個月後，D悄悄地告訴他老媽，“我覺得這個女孩兒不太合適，她太喜歡物質享受，也沒什麼心胸。我已經和她挑明，讓她另攀高就。”所以人都有點目瞪口呆。吃驚之餘我尋思了很久：沒想到D“江湖”闖蕩這麼多年，還什麼都不肯遷就。
回想D這麼多年的經歷。我認為他確實走了很多彎路。但他沒有放棄自己的追求。現在他奮鬥的目標應該是越來越清晰了吧？祝福他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