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體來講，儒家之謙與猶太之謙的區別大體可以從本體、人格和知識論這三個層面來
討論。題目夠大的，垂垂老矣，只能略說一二。

儒家講“夫禮者，自卑而尊人。”是一種人際意義的「謙」，“學然後知不足。”
是自我意義的謙，另外“君子有三畏”廣義來講，敬畏也屬于謙（卑謙）的範疇。
這基本上涵蓋了人與自己、人與人、人與自然（畏天命）這三大領域。而在求知方
面，儒家則有真理至尚和不妥協的精神氣質比如儒家講“朝聞道，夕死可矣。”
“當仁不讓於師。”“君子和而不同。”從另一面來講，大概只有「和而不同」，
才是最接近“平行邏輯”的。

至於講到包容性，真正具有包容性的，在這個地球上只有中國文化。因為中國文化
在歷史上成功地吸納了印度的佛教文化，在現代又吸納了西方文化，這裡至為重要
的是要認識到，這兩種文化與中國文化是本體上完全不同的異質文化。相比之下，
猶太文化顯然沒有這種強大的兼容和吸納能力。

中國文化的這種兼容能力，本源於《易經》的本體論層面的深刻智慧 ── 易曰：
憧憧往來，朋從爾思。子曰：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天下
何思何慮。
中庸云：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
以為大也。

可見中國文化是從體用、本末這種本體概念及相關範疇來理解現象界的變化、發展
和多樣性的 ── 從本體論的角度講，多元性、多樣性是自然、本然和必然的。所
以猶太文化中的“平行邏輯”與中國文化的“道並行不悖”看似相類，但義趣幾乎
完全不同，前者屬於認知層面，後者屬於本體層面。

比較文化是極為困難的。因為人很難同時用兩種語境、兩種思維來分析一個相關問
題。比如張平說“儒家傳統的謙卑觀是修身的一項內容，主要是為了實現自身的修
為，‘他人’在這裡幾乎不扮演任何角色。”這個觀點，很明顯屬於西方二元論思
維方式。如上所述，人格上的「謙」，是在人、我關係中完成的，所以它沒有可能
只關乎自己。另外儒家的「謙」，並非“為‘爭執’提供一個解決方案”，提供解
決方案，屬於「契約理性」而非「人本理性」。

儒家的人本思想的核心，是在「人倫」的生存框架內，建立起一套既符合自然天道，
又符合人類良知的根本價值體系。所謂「天人合一」之天，是關於宇宙自然的哲學
體認，「天人合一」之人，是關於人的本能天性中天良的理性自覺。這些方面在中
國文化中都是本體性的，比如謙之謙和、謙讓之德，顯然與仁有關，同時它又與自
然天道有關 ── 《周易謙卦彖傳》云：“天道下濟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天道
虧盈而益謙。地道變盈而流謙，鬼神害盈而福謙，人道惡盈而好謙。謙尊而光，卑
而不可逾，君子之終也。”“謙”作為一種人倫美德通於「人之情性」，而“謙”
作為一條普遍的宇宙法屬於「人之理性」。而無論人情、天理這兩個方面，儒家的
「謙」，都與猶太文化語境中的「謙」相去甚遠。

張平的猶太文化系列讓人耳目一新，希望能看到他更多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