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兄弟小時，值父晝寢，因共偷服藥酒。其父時覺，且托寐以觀之。毓拜而後飲，會飲而不拜。既而問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禮，不敢不拜”。又問會何以不拜，會曰：“偷本非禮，所以不拜。”

不能不說，鍾會是個極聰明的傢伙，而且辯才一流。他們哥倆一起見曹丕，鍾毓出了滿頭大汗，曹丕問他，為什麼出汗？他說，被您的威嚴嚇出來的。曹丕又問鍾會，你怎麼不出汗，他竟然說，您的天威把汗嚇回去了。這份PMP的功夫，恐怕韋小寶也趕不上。
不過這“偷本非禮”的說詞實在不好，大有破罐破摔的味道。使小錯誤成為大惡行藉口，殊不知盜亦有道，十字坡開黑店，殺人越貨的張青、孫二娘夫婦，還堅持大原則呢——“三等人不可壞他”。提着腦袋造反的劉三，也還知道約法三章。然，俱往矣，今日的英雄人物，要瀟灑得多了。只管橫下心來，作惡到底，原則不原則的，誰放在心上？於是，小偷小摸事件也可能變成搶劫大案，甚至釀成命案。

如今社會貪污腐化比較現眼。回國看見朋友幾百甚至上千萬的房子,他們的口號是預測誰將來可能生官然後開始在他身上下工夫，我對他們的手段不免驚聲尖叫。談論實際利益時，更是駭然，連連頓足，大喊“太腐敗”。結果大遭白眼，我也為自己的少見多怪汗顏——如今，已經貪污賄賂見慣坐慣，習以為常，大有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涵養了。可見，只要習慣，非禮也能變成合理。

不過，對堅持“酒以成禮”的人，我還是敬佩。京劇《秦香蓮》裡，最讓我感動的，不是各位名角，反而是那個殺廟的韓琪。在淪落成駙馬府門客的情況下，仍不忘正義，甚至捨命以殉——原則的成本實在太高了。不信？的確有人死在“酒以成禮”這四個字上了——“魏太祖以歲儉禁酒，融謂酒以成禮，不宜禁。由是惑眾，太祖收置法焉。”

原則是個好東西，但是這高的成本，有些消費不起。最後還是感慨毛澤東時代人們活得廉潔有原則有組織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