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是我之前寫《富人窮人》博客系列時，聯想引出的。我曾談到，一個良好的社會是關懷窮人幫助窮人的社會。不過，對從小在共產黨紅色教育下長大的中國人來講，需要澄清的一點是，關懷窮人不等於崇尚窮人。關懷幫助窮人是為了把社會整體水平提上去，是為了擺脫貧窮低劣，而不是向貧窮低劣看齊。毛澤東時代的中國，雖然窮人的實際生活水平沒有得到什麼提高，但窮人在名義上被捧得很高，可以說是整個社會向窮人學習，向窮人看齊。文學藝術上也是追捧窮人文化，崇尚農民口味，電影裡的主角多為窮人大哥農民大嫂，大老粗鐵姑娘充斥着大陸的舞台和銀幕。

最近我在萬維博主高伐林的博客里，讀到大意是這樣的一段話：毛澤東縮小貧富差別，走了一條捷徑，那就是向下看齊，把富人，知識分子，以及全民的水平，降低到貧下中農的水平，這種靠降低全民水平來消滅貧富差別階級差別的方法，“實在是輕而易舉，可以一聲令下，在一夜之間就大功告成！”。對毛澤東豐功偉績的這一精彩評價，我再同意不過了。毛澤東的妙方是，把全國人民的生活水平降低到人人艱苦樸素，把全社會各階層的文明水平消滅成個個做大老粗，從而迅速地消滅了階級之差別。走這條路，只需要破壞，不需要做任何建設工作，是個傻子都能做到。真正難做到的，真正需要水平的，是既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和社會文明水平，同時又縮小貧富之間的差別，讓窮人也過上體面的日子，西方民主自由國家正是做到了這一點，這些國家的政府才叫做有水平。

毛澤東之後的中國，不再崇尚貧窮，但哪怕在中共後三十年的中國，雖然行動上實際追求的是資本主義，但意識形態上仍然假模假樣地堅持馬列主義，造成影視娛樂業仍然需要保持過去那種崇尚無產階級的基調，農民口味依然占主流，工農兵氣質的藝人依然看好。比如著名藝人趙本山，很受中國大陸人歡迎。像趙本山這樣，不論是外表還是談吐，到他的幽默，都非常農民化的藝人，放到任何一個自由國家-西方，日本，或港台，都不可能如此走紅，但他卻受到了很多中國大陸人的喜愛。還有，富有工農兵氣質的當代“國母”，雖然有一副好嗓子，但沒有自己的藝術主見，只會被黨利用唱紅歌，表演起來，除了昂首挺胸，揮手向前等幾個標準忠字舞動作，沒啥真實內在的藝術氣質，很難想象這樣的歌手，會受到港台民眾的喜歡，而在中國大陸，確實有相當比例的人喜歡她，還認為她高雅。這些都反映了在不自由的制度下，人民思想退化，品位畸形。說大陸藝人土氣，富有農民氣質是一種，另一種土氣，則是沒有真實內在，充滿假裝出來的氣慨，像CCTV的主持人，絕大多數都很做作，缺乏那種來自內心的自然激情，擅長的是營造虛張聲勢之氣氛，或者是裝出一副革命幹部般的氣宇軒昂之假態。也難怪，天天要替黨說假話，不裝不行。而大多數中國人對這種虛假做作看慣了，一般也不覺得討厭。但大家只要聯想一下，北朝鮮的演員在為金主席高歌時，眉飛色舞，激情萬分，那種裝出來的變態氣質，只有在落後專制國家才會被追捧被欣賞，因為對統治者有用。今日中國的變態比起北朝鮮來，或許要輕微些，但由於兩國意識形態和政治制度的類似，很多方面的可笑程度其實差得也不那麼太遠。

總之， 在我看來，當今中國大陸的藝人，不管長相如何，不管穿着是否光鮮，不管表面上學西方學得有多麼亦步亦趨，卻大多帶有一種說不出的土包子氣，氣質談吐不要說與自由國家的明星比，就是與解放前成長的那些老一輩明星都沒法比。可以說經過土共六十幾年的紅色改造，大陸人的氣質品味變得比六十幾年前的民國時期還要土氣。

這篇雖然主要是拿大陸藝人說事，其實大多數大陸民眾的氣質也好不到哪裡去，只是連藝人都土氣，一般民眾的水平可想而知。說明一下，說大陸人土氣，沒有嘲笑哪個個人的意思，如果真心喜歡下里巴人，也不必假裝欣賞陽春白雪，對很多人來講，小時候裝進腦袋的東西，長大了確實很難改變。我說這些話，是希望或許中國的下一代能有所改變，不希望中國大陸人像北韓人那樣，被世界其他人看成是奇怪可笑的另類。說句說了不止一遍的話：人民品位土氣，不怪人民，怪不自由的制度。說到底，中國大陸人的氣質口味，是共產黨牢牢掌控下的中共中央電視台和中國電影引導出來的。當從小看的，都是土氣粗魯的窮人戰勝小資情調的富人，破衣爛衫的土八路戰勝衣冠楚楚的國民黨，長大了，自然就看老農和土八路更順眼了。再說，那幫土八路，那群不愛講理痛恨優雅的土匪，六十多年前確實打贏了仗。雖然中國兜了一大圈，經歷了幾十年的破壞後，今天人民又被允許追求富貴優雅，但中共制度下的新一代富人，沒有幾個值得尊重，在中國那樣的社會裡要生存要發財，很多人早已把自己的靈魂拱手交出。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再有錢，穿得再名牌，也不會有氣質。像今天有錢的中國大陸人在世界各地掃貨，給外國人送去賺錢的機會，但卻因其大老粗般的不文明舉止，仍然被世人打心底里嫌棄。有道國家的富人，大多是善良的強者，具有令人尊敬的氣質；無道之邦的有錢人，平時就是以不公平優勢持強欺弱，文明在那個國家不值一分錢，真文明了，可能早就被人踩到了腳底下。一個人，不可能一有錢，一出國，文明氣質就從天而降。可以這麼說，毛澤東對中國大陸人文明素質的破壞，到今天仍然留有沉重的痕跡，到今天仍然在繼續進行着。

還需要補充的是，我拿趙本山彭麗媛舉例，並沒有批判他們的意思。毫無疑問，他們是具有一定的才華的，如果有些另類人，就是偏愛土氣做作的東西，就是喜歡他們，也完全可能。但以他們的才華水準，要成為國家頂級明星，放到正常國家裡，是不可能的，而他們之所以成為中國頂級明星，是出於統治階級的需要，被利用而已，並不是他們個人的過錯。另外，說大陸藝人土氣，也不排除有些例外，比如《非誠勿擾》的主持人孟非，在我看來是一個大陸很難得的比較有內在力量有情商的藝人。女藝人里，影星章子怡還不錯。我自從看《臥虎藏龍》起，就比較欣賞她，而且我發現，隨着年齡的增長，她不論是外形打扮還是談吐氣質，都比初出道時有味，可見章子怡是個比較有內在悟性的藝人，到海外發展後，學習很快，進步很多。

最後再解釋一下，我說“農民口味”，沒有貶低農民這個職業的意思。農民翻譯成英文，有兩種譯法，一個是farmer，一個是peasant。前者指的是職業，後者是貧窮農民的意思，但也含有粗魯，土氣之貶義。Farmer可以是富人，你如果有機會去發達國家的農民家裡，你就會發現，當代西方不少農民家庭的物質生活甚至比一般城市平民還豐裕，他們的口味也頗高雅。除了非法移民，現代西方農村已經不再有peasant-貧窮的農民。在今天的西方，peasant這個詞更多地是用來指沒有教養，沒有優雅氣質的人。我說的農民口味和工農兵氣質，和英文裡peasant所指類似，是指土氣不優雅，沒有看低農民這個職業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