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w cheap are the labor force

【編輯留言】"中國製造"在流程中，能源等各種耗費驚人，可"中國製造"為什麼還很便宜？有專家說，這是因為中國勞動力太廉價了，工人付出的極低的血汗成本，抵消了各種各樣的浪費，這簡直就是對工人的壓榨了。所以，去年金秋，中共中央提出了"堅持以人為本，樹立全面、協調、可持續的發展觀"，糾正了以往過於注重經濟數量增長的偏差，強調了發展的全面、協調和可持續，並落腳到人的發展上。作為工人刊物，我們由此走近工人，走進他們的工作環境，走進複雜的勞動關係……

勞動力為何廉價　　轉型的中國社會，電視裡說，一棟樓房在蓋的過程中坍塌，砸死８名工人；報紙說，一名高空作業的工人，因為沒有保護措施，失足掉下摔死……　　剛聽到"南丹礦難"時，大家還在痛罵礦主是畜牲，現在隔段時間聽不到什麼事故，倒好像不正常了。真是應了韓劇《看了又看》裡那句台詞："對有些人，說他們是畜牲，是對畜牲的不尊重。" 　　中國擁有大量廉價勞動力，這是我們招商引資時必然要炫耀的優勢。可是，廉價的代價是什麼？北京一位叫鍾偉的學者說，那是因為中國勞工付出了"生命補貼"。　　我聽一位在北京工作的朋友說，我國煤礦每年死亡人數接近６０００人，可賠償卻很低，一般情況下，也就一條命給１萬元到５萬元，不比老闆們一個月工資高多少。　　實話告訴你，現在很多企業的工人，根本沒有任何勞動保障。老闆根本不給他們配備基本的勞保。對因為接觸了有毒工業原料而染病的工人，老闆也不需要承擔醫療費。他惟一要做的，是找一個非常蹩腳的藉口，把這個"倒霉"的人辭掉。 　　這樣的勞動力能不廉價嗎？

讓我們一起禱告　　一位在私營皮鞋廠打工的女工，因為粘合劑中毒，得了白血病，老闆拿出六個月的工資，就把她打發了。她還對老闆千恩萬謝，覺得他是有情有意的主兒。一家外資企業老闆聽說員工工傷後，為他支付了醫療費，報紙還報道了他的"事跡"……我想起前不久的一則新聞，說有個地方出台了一項制度：教師不准猥褻女學生。 　　不少人愛看古裝劇，看明君一副聰明絕頂的樣子，吵吵着要再活５００年。他要再活５００年，大家還得"咣咣"地給他下跪５００年。皇帝是沒有了，可在一些老闆眼中，工人不過是改了稱呼的"下人"。你聽說過有地主給長工改善勞動環境的嗎？逢年過節賞你兩塊肉吃，他就是"王善人"了。 　　很多工人有禱告的習慣，在幹活前，非常虔誠地請各路神仙保佑，別讓自己成為下一個"倒霉蛋兒"。他們有一種悲壯的直白，把工傷甚至死亡叫做"倒霉"；有更多工人不知道幹活兒時是有污染有輻射的，得病或者死亡了，被他們看成是"意外"。 　　過家家的時候你可以當天使，可以演魔鬼，但在現實中分不清自己是誰，就得有人提醒。有些事兒工人不明白，應該有人告訴他們，他們必須知道自己的權利；老闆要是不知道自己的義務，必須有人要求他們做到；老闆不肯做，那就讓法律強制執行……畢竟，和人命比起來，ＧＤＰ和外資都是狗屁……宋 妍

噩夢三十年A Nightmare of 30 Years【編輯留言】當我們關注那些在惡劣環境中勞作的工友時，驚異地發現，他們在重複父輩的一些經歷。父輩痛苦的現在，有可能就是他們的明天。歷史欠了今天的債，今天還要欠未來的債嗎？回望過去是痛苦的，因為痛苦，所以把過去當一面鏡子吧！

要命的熔煉廠　　上周，市醫院為王師傅他們進行了職業病檢查，在１２０名職工中，查出鉛中毒１０人，砷中毒４人，還有十多人有不同程度的中毒症狀。王師傅沒事，但他樂不起來。　　３０年前，王師傅從鄉下被抽到熔煉廠有色金屬冶煉車間當工人。當時，年輕人都想進這個廠。王師傅走運，進廠那天，望着那根全市最高的煙囪，從心裡往外樂。　　可很快，他便有了負擔。進廠不久，車間一位三十幾歲的工友因癌症去世了。有人說，是職業病要了他的命。面對議論，廠革委會警告說："別瞎猜，影響了生產要治罪！"　　回到家，王師傅跟父親談起這件事。王父退休前也是熔煉廠職工，只不過不是這個車間的。對兒子去這個車間，王父有想法，但不敢說。那個年代是不許個人有想法的。　　王父聽兒子這麼一說，憋不住了，講道："有十幾年了，這個車間死的人，多數得的是癌，比別的車間多多了。除了得癌，還得別的怪病，哪兒都治不好。這個車間的工人老找上級，要求按期進行職業病檢查，可廠里負責人說，大家都是公費醫療，得了病公家出錢治，沒必要搞體檢。再說，廠里也給這個車間工人發了特殊補貼……"　　王父對兒子說："以後你自己注意，要是覺得不舒服，就趕緊去檢查，別耽誤嘍！"王師傅頻頻點頭，一句話沒說。他知道，一塊石頭算是壓在他心上了。

最後一次維權　　一晃兒３０年過去了。３０年中，車間死了五六個人，得病的也有六七個，退休工人死亡率更是高於其他車間。大家心裡有數，這都是工作環境惹的禍。工人再次要求體檢，按國家《職業病防治條例》辦事。但廠領導仍用老藉口，把工人要求搪塞了回去。　　王師傅這３０年身體挺好，連感冒都很少得，但心裡那塊石頭一直沒落地。他看過很多這方面的書，書中說，有些金屬中毒，患者要幾十年後才發作。他怕得上這種病。　　王師傅從黑發乾到白髮，快退休時，廠里發生了重大變化……韓春恆

苦力喊苦The Suffering of Coolies【編輯留言】社會從３０年前走到今天，工人的勞動環境怎麼樣了？勞動科學研究所的郭悅博士告訴我們，從整體看，確實有了顯著改善。但是他又說，原始勞動關係還在私營企業、中小型外資企業和港澳台資企業占主導地位。在這些企業，資本對勞動者的壓榨、勞動者的悲慘處境，與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時期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差點兒燒死人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幫哥們兒幹活兒時遭老罪了：防風除塵設備不管用，幹活兒時嘴和鼻子眼兒里全是灰。他們多次找李老闆反映，可李老闆總是說："先克服克服，等這陣子忙完了，我就把除塵設備換嘍。"可他干說也不換。　　這幫哥們兒是玻璃制瓶車間的工人，幹活兒時，幾颱風爐一開，２００平方米的廠房裡頓時煙塵瀰漫，嗆得他們直流淚。廠房裡除了鼓風機嗡嗡聲，就是工人的咳嗽聲。　　那天，外邊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小劉拿着爐釺，想把風爐口的門關上。他伏下身時，外面的風正好往裡灌，一股煙塵一下子裹住小劉。他身體向前仆倒，頭髮一下子被躥出來的火苗燎沒了。一旁的大奎急忙衝上去，把小劉拖到廠房外。小劉臉色鐵青，雙眼緊閉。有工友說："別讓他淋了雨。"大奎喊："挨澆也比在裡邊挨嗆好！"　　大奎不知罵誰："媽的，掙錢不要命了！"他還想罵下去，一揚頭，看見李老闆走過來。李老闆瞅了一眼還昏迷的小劉，對大家說："還圍着啥？趕快去幹活兒。"　　大奎說："老闆，您發個話，我們送小劉去醫院。"李老闆瞪着大奎，"我讓你們回去幹活兒，沒聽見是不？"大奎說："老闆，裡面煙塵太大了，趕快把除塵設備修修吧，不然還會出事。"李老闆喊起來："不用你管！都回去，給我幹活兒！"　　大家耷拉着腦袋，走回煙塵瀰漫的廠房。

老闆下令連軸轉　　一個多小時過去，不知小劉咋樣，李老闆的女秘書倒來了。女秘書以前進過一次廠房，被嗆得屁滾尿流，這回學乖了，派人進去喊組長。組長跑出來，帶出一大團灰塵。女秘書尖叫着往後退，把鼻子和嘴捂個嚴嚴實實，說話的聲音都不是調兒了。組長聽了半天才聽明白，原來明天上午市領導要來視察，李老闆讓他們趕緊停下手裡的活兒，打掃一下廠房衛生。女秘書喊："老闆說了，一定要窗明几淨，一塵不染……"　　女秘書匆匆說完，就躲賊似地跑了。　　組長回去跟大家一說，大家又氣又樂。大奎罵道："媽的！這不是放屁嗎？"大奎罵得有理，廠房裡灰塵太大，一時半會兒散不淨，想窗明几淨？那是白日做夢；灰塵年頭太長了，一層又一層，都結成了硬殼，想一塵不染，連做夢都不是，是胡說八道。　　可是沒辦法，老闆下令了，不干也得裝裝樣子吧！組長派人取來膠皮管，接到水龍頭上用水沖。那灰都是乾乾的細灰，水流一衝，全飄起來，比幹活兒時灰還大。　　快下班時，李老闆來檢查，看看這兒看看那兒，啥也沒說。大奎跟別人小聲嘀咕："算他還有點兒人性。他要是說衛生沒有打掃好，那可就豬狗不如了。"　　大奎想得太美了，老闆沒對衛生發表意見，可一張嘴，就嚇了大家一跳。他瞅也不瞅大家，背着手，邊踱步邊說："耽誤了半天，人家要貨要得急，辛苦大家，先歇一會兒，然後加個班。都告訴家裡人一聲，晚上不回去了，回頭我讓食堂給你們預備飯。"　　李老闆還是沒看工人，說完就走掉了。他虧了沒看，不然會嚇死的，大家那臉是陰的。又是大奎，一腳把旁邊的掃帚踢飛，罵道："還好意思提那飯，豬狗都不吃！"　　話音沒落，大家看見小劉戴個帽子走進來。大奎驚訝地問："你去沒去醫院？"小劉捂着帽子說："沒去，老闆不讓我去，讓我來加班，說這批活兒太急。"　　大奎恨恨地罵："***，要是不被嗆死幾個，他們不會管……"　　第二天，市領導因為臨時有事，沒來。 【超鏈接】美國學者約翰·米勒在他的文章《反血汗工廠》裡說道，發達國家都經歷過血汗工廠階段，但這並不能證明是血汗工廠引起了生產率的提高，從而產生工作條件的改善。他還說，雖然"經濟發展"能提高總體收入水平，但它本身並不會自動消除不人道的工作環境。……雙 士

請公道出場When the justice doesn＇t help【編輯留言】本編輯有一個調查，讓大家感到，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時期壓榨工人的"血汗工廠"，在中國一些地方並不鮮見。為何會這樣？郭悅博士在文後給我們答案。

病人消失　　他的病挺怪，全身起花斑，皮膚一見陽光就起泡。因為這病，他３０出頭了還沒結婚。縣醫院太小，瞧不明白，醫生讓他去職業病醫院看看。在職業病醫院，醫生一聽他在那樣一個工廠工作，不由得搖了搖頭。唉，又是一例殘酷的職業病。 　　這位青年在化工廠當工人，化工廠生產橡膠助劑。醫生告訴他，這種產品有毒，對身體有害，所以他才得了怪病。醫生幫他分析："你是裝袋的，拿編織袋在機器口接產品，然後過秤封口。手直接與產品接觸，連最起碼的防護手套都沒戴，哪能不得病？"　　青年說："廠里從沒發過手套，別說手套，夏天太熱，我們都光膀子干！"醫生說："那危害更大了，有毒的粉末粘在皮膚上，汗水一溶解，那還了得！"青年說："我們包裝班好幾個人都跟我有一樣病。"醫生說："那趕快讓他們來看病吧！"　　醫生告訴青年，我國《職業病防治法》規定，職工得了職業病，用人單位要承擔治療費用，妥善安置病人，如果不執行，就要受到處罰。青年說："我回去跟大家合計合計。您先給我開藥吧，我是趁廠里停電才來的，一會兒來電，我還得攆活兒呢。" 　　醫生知道，青年一回去，就再不會有什麼消息了。這種事他幾乎天天經歷。

監督人員碰壁　　醫生按照《職業病防治法》規定，把新發現的這例職業病患者情況，報告給了當地勞動衛生監督部門。第二天，監督人員身着制服，手持證件，趕到這家化工廠。可看大門的保安不讓他們進，說："沒有老闆批准，我沒權讓你們進。你們是執法，我也是履行職責。我讓你們進去了，我飯碗子丟了咋辦？求求你們了，別難為我！"　　這樣的事，監督人員也幾乎是天天經歷。他們一看進不了廠，就來到縣政府，想請政府協助他們執法。副縣長一聽就急了，"什麼？你們想查化工廠？沒搞錯吧？知道這個項目是誰引進的，費了多大勁兒嗎？他們是縣財政的支柱，是我們縣的財神爺和衣食父母！你們行行好，支持支持我們地方經濟，別給我們添亂，好不好？" 　　"可代價太大了，那可是用工人身體健康換來的呀！"監督人員據理力爭。副縣長不耐煩了，"好好，趕明個兒我找他們老闆說說，給那幾個工人換個崗位。"　　副縣長說要開個會，走了。監督人員一臉無奈。　　記者把監督人員請到編輯部，請他們詳細談談這方面情況。 　　一位監督人員說："我們所要監督檢查的，全在廠內。很多造成職業病的原因摸不着、看不見，工廠管理方還不配合我們，工作起來格外難。"另一位監督人員接話說："我們觸動的是老闆利益，無論上防護設備，還是為工人治病，都要花錢。那可不是給官員送禮，能給他帶來效益。防治職業病動的都是他的純利潤，他能配合我們嗎？我們很少能順順噹噹進廠門，見老闆就更難了。他就是老闆，站在我們對面都不承認。"　　他們都搖頭感嘆："現在這些工人，苦哇！"【超鏈接】郭悅博士提到一個新名詞，"良性違法"。大意是，目前對勞動領域廣泛存在的違法現象，地方政府出於發展經濟的"好意"，不得不容忍。郭悅手裡有一份資料，說某市領導提出，要為民營企業發展創造良好環境，政府主要對民營企業提供服務，企業對政府部門公開測評，滿意率達不到７０％的部門，主要領導就地免職。郭悅認為，以前，政府抑制民營企業發展，"恐資病"搞得民企難以生存，這固然不對。但現在這種１８０度大轉彎，也會把事情搞糟。不要忘了，政府除了服務企業，還有維護市場秩序和社會公正的職能。……肖旖旎

誰帶我們告別原始Who leads us to part with the primitive condition【主講人】郭悅（勞動和社會保障部勞動科學研究所研究員、博士）【時間】２００４年４月１２日【地點】當代工人雜誌社會議室 ?【編輯留言】透過勞動狀況惡化，郭悅博士看到的是原始勞動關係在中國很多地方的橫行。他領着我們一路目睹，在勞動關係這一深層次停住腳步，啟動思想……

拳頭軟綿綿　　勞動狀況惡化體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是勞工勞動條件絕對惡化。目前的私營企業，包括外資企業和港澳台資企業，工人勞動時間大大超過法定工作時間，每天干十二三個小時是普遍現象，有的更長，甚至超過了人的生理極限；工資表面上看還可以，但與工人工作時間相比，低得可憐，還常常被剋扣、拖欠和賴賬；職業安全衛生狀況更是糟糕，事故一起接一起，工人受工傷後得不到及時救治，得不到合理賠償。　　二是勞工狀況相對惡化，這主要是指勞動者所得大大低於資本所得，勞動者在經濟發展中沒有得益，或得益太低。這種惡化雖然沒有前一種明顯，但它確實嚴重存在着。　　我不是危言聳聽，這兩種惡化，已經給我國的社會穩定，給經濟、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帶來巨大威脅和挑戰。怎樣解決這一問題呢？我們先找找原因，原因是多方面的。首先，在勞動力供給大大超過需求的情況下，勞動者的弱勢地位更突出，雇主的強勢地位更強。其次，對違法行為的打擊力度不夠。一個最簡單的例子是，在我國，我還沒有看到有雇主因為拖欠剋扣工人工資受到嚴厲制裁的，更不要說判刑坐牢這樣的懲處了，連像樣兒的罰款都很少見。這種情況，恐怕在全世界都是絕無僅有的。

病根兒太多了　　除了這兩個直接原因，還有一系列深層次的原因。第一個，不少地方政府將發展歸結為單純的經濟發展，又將經濟發展簡單地歸結為ＧＤＰ增長。對社會的和諧發展，對人本身的發展，卻毫不重視。結果就是他們對資本姑息遷就，百依百順，對雇主損害勞工權益的違法行為聽之任之。他們實際上採取的是"親資本、遠勞工"的政策。　　另一個深層次制度原因，是我國現行的城鄉分割和地區分割的管理體制。現在民營企業已是我國就業主體，雇員大多數是農民工。在現行體制下，這些勞工被當地政府看成是"外地人"，城市不為他們提供公共服務，他們也不能進入城市政治和社會生活。這種做法從根本上加劇了他們的弱勢地位，使侵犯勞工合法權益的現象難以得到糾正。　　還有一個深層次原因，是我們缺乏有效的維護勞工利益的制度，勞資力量對比嚴重失衡。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維護勞工權益的根本性措施，是通過建立集體談判制度，以加強工人的力量，這包括建立真正能夠代表工人利益的工會組織，確立和維護工人"勞動三權"，即團結權、罷工權和集體交涉權，建立起一整套集體談判制度。可現實情況是，私企工人幾乎沒有任何與資本抗衡的手段和力量，在私營企業成立的工會，大多有名無實，或者受僱主控制和操縱。這種情況不改變，惡化情況就不能從根本上改變。

不可回到蠻荒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