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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战友之六】青牛
送交者: by芦笛 2004年10月31日15:49:59 于 [天下论坛] 发送悄悄话


【怀念战友之六】青牛


芦笛


早就想写这篇文字了,但一直很犹豫,因为要写,那就一定会披露某些通信隐私,但如果不写,心里却又总是觉得沉甸甸的──和他骤然分手,至今让我深感内疚。在两川分裂、闹得乌烟瘴气之后,我不知道青牛如今对我观感如何,但我总想让他知道,在内心深处,我其实一直非常敬重他,和他骤然断绝通信其实不过是我一贯的任性行事而已。他现在对我印象如何,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知道我对他的好感。这就是我最终忍不住,还是写了此文的原因。

青牛和我是通过通信认识的。记得那天坛子里出了技术故障,贴出的文字不能显示,我只得贴到别的坛子去,在本坛留贴说明,并给出了我的公开邮址。此后我便收到他的来信,用的乃是真实邮址和真名,不过那名字乃是大马华人用的奇怪拼音,无论用汉语拼音还是英语拼法都无法读出,所以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他的真名是什么。此后他用中文写出过那名字,但我并没在意,过后自然也就迅速忘却了。所以,如许多通信网友一样,青牛对我来说,始终是个无名氏。

那是封英文信,青牛见到我的帖子,在那封信里热心地给了我许多关于电脑的技术建议。我看得不甚了了,也不想了了,因为素性懒惰,不喜欢琢磨技术问题,于是就回了封信,感谢他的热心劝告。那本来也是客套。我通信的原则是“初识必复,生人多复,熟人少复,国内必复,国外少复”。青牛既然是第一次跟我通信,当然要拜复。记得我在那信中告诉他,我用的电脑视窗乃是“吻密”不是2000,无法使用他教我的那些tips。刻下我用的软件乃是一个大子不掏的南极星,云云。

他立刻给我回了信,对我使用“吻密”的窗口表示扼腕,说那是错误的选择,又对我使用南极星还能有如此之快的写作速度表示钦佩,在英文信里特地夹了句中文:“请受小弟一拜!”接著又介绍了自己,说他是大马华人,是位大夫,也是业余作家,因为朋友介绍来到奸坛,已经潜水多日了,很喜欢我的文字,也是我的饭,接著便是一大堆客气话,说什么我是great writer and great patriot。这样的patriot竟然在同胞心目中变成汉奸,乃是个great irony,云云。

这“四个伟大”之封(“伟大作家,伟大爱国者,伟大汉奸,伟大讽刺”)让我颇有些感动。说实在的,恭维话我也听多了,这其中当然有成心恶心我的人如草虎,但多数人还是诚恳的,其中最诚恳、最能打动我的便是青牛的这番话。

其实在内心深处,我非常不自信,从不相信别人的好话,更不会为此飘飘然。我当然比谁都明白自己绝对不是什么“大作家”,也算不上什么“伟大的爱国者”,但海外华人中竟然有人远远胜过了许多大陆同胞,洞若观火地看出我对故国的那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实在让我百感交集:既有些感激涕零的意思,又备感大陆人与海外华人在道德和智力素质上的天差地别。

我于是回信感谢了他的好意,但告诉他,我已经决定戒网了。他回了封信,还是用英文写的,记得他拷贝下了我那段话,然后批注曰:“Again? Ha! Ha! Oops, sorry!”

那就是我第一次领略他的幽默感,当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立刻就在坛子里写了个帖子,说今天某网友来信嘲笑我戒网的决心,我的答复是:

“I WILL SHOW YOU!!!”

此帖一出,青牛就正式粉墨登场了,用那笔名写了个帖子,说他就是我说的那网友。此后他便陆续上帖,成了活跃在本坛的写手之一。

老实说,我对东南亚一带华人社区的中文水平并不看好。所以青牛来信说他自己是当地的业余作家,我根本就不以为然,心想那些地方的人能写出什么通顺的中文来?香港不就是个例子么?更别说当年班上那些归国印尼华侨了。

不料青牛的表现却让我大吃一惊。那阵大概是本网站最活跃的时期吧,国内徐仰药刚突破国内重重封锁,万里来归,激动之下写了《远上寒山石径斜,汉奸论坛是我家》,在坛子里和出尘等人互相唱和,写了许多极精彩的文字。青牛不久就和这“羊妖”干上了,在汗衫赛谈佛学,谈得我一愣一愣的,不能不为他的博学多识跌破了眼镜。

这家伙的知识决不限于佛学。他对大家介绍自己是个大夫,写过些介绍癌症的文字。一个临床大夫竟然如此熟悉基础医学研究进展,谈起来历历如数家珍,这在国内的大夫中还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

最令我意外的是,他的中文不但写得很好,而且国学基础颇扎实。和邋遢老道一样,他也爱好写对联,是老道那破亭子的常客之一。那时网站内的白色恐怖文字狱还未开始,“坛政府”尚未大张旗鼓地开始“扫黄”,所以他讥笑“徐羊妖”的脏对联还能躲过了“坛中宣部长”的无情剃刀。记得他说徐大少去人家作客,作上联讥笑主人家姓吕的娘子曰:

“吕氏娘子,下口大于上口;”

不料对方并非易与之辈,立刻回答:

“徐家少爷,斜人多过正人。”

让我看了大笑不已。

不过,和网上众多才华纷呈的写手比起来,青牛似乎算不上最杰出的。他留给我的最深刻印象,还是在大陆人中难得见到的高素质,具体来说便是诚实、厚道、热情和与人为善。

我这人最怕写信,和老友通信常常是无疾而终。青牛是我见过的最热情的写信家,大约每周总要给我来上两三封信。我一开头便说明了自己很怕写信,但不怕看信,希望他不要计较。

他果然没有计较,不停地单向写信,不但向我热情地介绍了他的一切,甚至把他和家人、朋友的照片寄给我,而且有问必答,什么都介绍过来了。

记得我有次纯粹是出于寒暄,在回信中说我听说马来西亚实行种族歧视,华人是二等公民,不知实际情况如何。他立即作了详细解答,并给我寄了许多有关的文章,让我觉得又是感动,又是惭愧──哪怕从这种区区小事上,我也看到我这个大陆人和他那海外华人的素质差别:作为势利的大陆人,我的眼里除了母国,便是发达世界,对发展中国家根本就兴趣缺缺。哪怕那些地方住著大量的同族,他们的死活根本也就不在我心上。和海外华人对大陆人民的关心比起来,咱们这些势利冷漠的大陆人只合去上吊。

最让我感动的,还是我和贝苏尼首次大闹后,青牛给我的私下安慰与劝告。那阵大贝写了什么《斑竹荣衰录》,引起了我的误会。可笑的是,我出来质问时,无比迟钝的大贝根本没明白已经引起了我的误解,不但不迅速澄清,反而缠夹不清地趁机卖弄她的“幽默感”和“文字水平”,害得我更加坚信那就是隐射我。因为那事可可地打在我的最痛之处,于是我便当场就大闹了一番,当真是乌烟瘴气。

此后一周,我根本就没去上班,日日在床上躺著,呆望着天花板,可怕的往事再度涌上心头,逼得我只想打开窗户从楼上跳下去。等到恢复了些,我便写信给俱乐部成员说明原因,打开邮箱也见到青牛的来信。我于是就把英文自传中的有关部分寄给了他,告诉他是怎么回事。

在这种时刻,青牛体现出了最难得的理解和同情,他一面发挥大夫的专长,委婉地安慰我,试图解除我的病态心理情结,一面告诉我和大贝闹,对双方的名声都没什么好处。其实他说的道理我何尝不知道?无奈那不是我一人可以决定的。

对心理学,我知道的并不比他那大夫少。借用佛家的话来说,我这种个性比较强的同志害的是所谓“知见障”,因为不是那么无知,又固执己见,人家还没开口我就知道对方会怎么说,所以无论是心理大夫还是其他人的劝告根本就不会起什么作用。让我感动的不是他在那种时刻提供了什么心理上的帮助,而是从中显示出来的古道热肠。最难得的是事过很久后他还给我寄了点资料,再次告诉我那证明了大贝那文字不是影射我。

此后青牛恍如什么事都没出似的,一如既往地给我单向写信、寄文章、材料或是照片,甚至把他孩子的照片都给我寄来了。在这过程中,他从来没过问过我的任何隐私,连这方面的好奇心都从来不曾显示过。

这和大陆网友比起来可完全是两回事。在咱们,隐私其实是一种用于交换的“通货”:如果我把自己的隐私主动告诉你,你也就得对等地把你的告诉我。和大陆网友来往,我真是受尽了这种“对等交换”的折磨。当初和魏碑交友,他在我毫未流露出兴趣时便主动告诉我他自己的情况,过后便苦苦逼我告诉他类似信息,甚至在电话里反复追问,哪怕我斩钉截铁地说出“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不相信你会为我保密”那种无比blunt 的话来也无济于事,他甚至还要为此忿忿不平。那还决不是绝无仅有的个例。

就是因为这些咱们看来是平平无奇的小事细节,让我不能不从心底尊重敬佩青牛。海外华人毕竟逃过了共劫,没有遭受过我党那种全面彻底的邪恶教育炮制,中华文明的优秀传统得以在海外幸存下来,成了所谓“礼失求之野”,再加上英国人的文明影响,便造出了海内外华人素质的天差地别。

吊诡的是,正是青牛的高素质让我最终fed up,主动和他中断了通信联系。

那是刘荻案引起的。刘案引起了青牛的极大愤怒,他在坛子里首倡“作不锈钢活动”。那帖子一开头也引起了我的巨大共鸣,但和他那单纯的高素质华人不同,我迅即看出邪恶政治势力想渗透进去,把单纯的人道主义救援活动变成卑鄙的政治运作,很可能危及到援救对象,而too simple, too naive的青牛正在play into their dirty hands而懵然无觉。

那时我的愤怒便成了悲哀:生为中国人是何等不幸:不但会因为直言不讳遭到专制政府的迫害,而且在沦为牺牲品之后还会被邪恶政治势力充分利用,无耻赚取政治经济资本,全不顾那样干会给人家带来什么灾难。普通中国人何时才能从这两面的邪恶夹攻中解脱出来?

这挫折感与悲愤感在我收到他的来信时就发作了。

那天我打开邮箱,看到了他号召签名的信,即使是在这种小事上,他也显示出海外华人的高素质:那信虽然有许多收信人,但其他人的邮址都让他特意隐去了,所以,我的隐私并没被那信泄露出去。

相比之下,奸坛当时当家的人便处处显示出低劣素质来。记得他们给文集作者发过集体信,把所有人的邮址赫然开列在收信人名单上。这便给了某“大腕”一个绝妙的骚扰机会,此后数周,我一开邮箱便见到他的烂文字,当真是不胜其烦,只好封杀他的邮址了事。据说他还向别人的邮箱投过毒,也不知道实情如何。

但我那时正悲愤莫名,看了青牛的来信便发作出来,当下就给他写了封信,老大不客气地教训了他一番,指责他too simple, too naive, 大陆人尽是冒坏水的主,能坏到何等地步,他根本就想象不出来。他这么胡搞一气,唯一的作用就是帮那些别有用心的坏人的忙,不但救不了那小女孩,恐怕还会连累人家,云云。最后我告诉他,我已放弃那邮箱,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那其实是封断交信,只是没有明说而已。青牛是何等聪明之人,又岂会不明白?莫名其妙地挨了我这一闷棍,哪怕是修养如他者也无法忍受这侮辱。此后我便在坛子里看见他的文章,说芦笛固然写过许多好文章,但也写了不少烂帖,“犬儒主义”在中国的昌行竟然被他说成是一种福音就是个例子,云云。

我看了那文字只觉得无奈与悲哀,更加觉出了海外高素质华人和低素质大陆人之间沟通的困难。单纯的阅历决定了如青牛那样的好同志根本就无法理解我的《“犬儒篇”》。更悲哀的是,正是这种文化隔膜,决定了他那种真正的清流不可能长期容忍我这邪魔老怪,只会“清者自清”,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与那些口蜜腹剑的伪善家们为友。

因为这点认识,对我骤然和青牛断交的无理举动,我虽然至今觉得内疚,却也并不后悔,因为知道在本质上我和他是两种人,背景相差得实在太远太远:我从大陆那无边的污浊之海中跋涉出来,无论此后作了何等冲洗,身上仍然会散发出那不能不令人掩鼻的恶臭,他降生在净土中,自然也就养成了我觉得难以容忍的清纯。因此,这断交其实是明智的决定,所谓“长疼不如短疼”。

我不知道青牛是不是能看到此文,更不知道现在在他心目中,那歌颂“犬儒”的邪魔老怪已经进一步堕落到了什么地步。但无论怎样,哪怕是对着虚空也罢,我总愿满怀深情、感激和敬意说一句:

青牛,谢谢你的爱心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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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高寒(化名屡战屡败)的跟贴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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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有钟舟、安魂曲这两只自不量力的小丑在后面略略骚扰了一下(对这点蜘蛛网,本人早已习以为常),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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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中国出来的芦笛先生在网上咋咋呼呼这么多年,竟无一言为任何一件国人的现实苦难向专制者抗议过;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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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海外华人青牛太简单、太天真,没有芦笛这位专骂前朝不骂当朝的“曲线救己”的大陆人来得复杂和
圆滑。不过,一批又一批的“芦迷”们终于弃芦笛而去,甚至成为网上批芦、戏芦的干将,这种近年来在中
文网上一再发生、并还继续发生着的现象,难道还不足以让一些“芦迷”新秀们深省吗? (海纳百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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