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波，我請你喝茶！

范學德

這個故事早就寫下來了，不好寫，所以一直拖，拖了一年多。

北京有一家餐館，名字好像叫譚家菜，北村喜歡那家菜的味道，吃飯，余杰，曉斌，前進做作陪，還有誰來？想起來再交待。席間，我對北村還是余杰說了，我想見一下劉曉波，他們說好啊，於是就給聯繫上了。曉波當時好像是在醫院裡忙活什麼，說那就晚上見吧。

晚上，是前進兄開車帶我去的，在家門口，他給曉波打了電話，曉波出來了，問好，就說到什麼地方去？曉波說附近有一個茶館，挺安靜的，我們就去了。我說，曉波，你別客氣，今天我請你喝茶。他倒乾脆，一點也沒客氣，你掏錢吧。

那個茶館不錯，很雅致，也很安靜，記憶中是黑地板，一塊塊的，淡淡的光，輕輕的音樂，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我沒有喝茶的習慣，但曉波已經習慣於喝茶，於是，茶水就一壺壺地續，續過後，小姐輕輕退去，那壺，聽說是紫砂的，我看了看，沒看出門道，老外。

我和曉波是校友，都是吉林大學的，我是七八級的，好像他也是。他說，他也到我們教室聽過課？我說是嗎？我知道曉波是中文系的，而我是哲學系。他說是聽皺化政老師的課。哦，我明白了，西方哲學史。我說，皺老師太有思想了，所以遭遇一直不好。

有思想就是有罪啊，曉波說。

是知識分子的原罪，我說。

中國哪有什麼知識分子啊！曉波感嘆。

骨頭一根根地都被打碎了，我也感嘆。接着我說，我在海外看到了你的許多文章。

他說，國內發不了，咱就發在海外唄。他說他是在海外最早發文章的。

我說，國內還是有進步，可以在海外發文章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名氣大，不到萬不得已，沒人動你，但別人就不行了，比如某某某。

我問他收到我送給他的書了嗎，他說，收到了。半年前，我托人轉送一本我寫的《夢中山河——紅小兵懺悔錄》給他。我們談到了懺悔問題。我說，我在書中一再問，中國人，你為什麼從來不懺悔？

曉波哼了一聲，中國，從來就沒有個人。

皇民。

扯着扯着，我們說到了個人的價值。我說，曉波，你一直主張獨立的個人，個人的尊嚴，假如有一個統治者就撕破偽裝了，說，我就是流氓，我就不把你當成人，你能怎麼樣？

曉波笑了，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麼？

我接着說，你明白，別說什麼天賦人權！如果這一個天是自然之天，它怎麼可能賜人以人權？如果人就是動物，說人生來就是平等的，純粹就是欺騙！

曉波說，我知道，沒有上帝的觀念，根本就不能給人的尊嚴找到一個基礎。

你真的知道？我笑看着曉波。他也笑了。我說，這就是一些自由主義者不願意面對的問題，你根本就沒有一塊立足之地。要是那些傢伙真豁出來了，說我就是流氓，就不把你當成人，你有什麼招？不過，當一個真流氓，也不那麼容易啊。

要是不把人當成人，那當成什麼呢？主人。我們想到一塊去了，看來也就只能當主人了。主人不是人。

主人不是人。

2007．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