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維

現在對於小孩教育有一句很時興的話，叫做“不要輸在起跑線上”。形像生動，觸
動着所有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的父母那本來就非常敏感的神經。於是“哈佛女孩”，
“輕輕鬆鬆上哈佛”等書熱賣。家長晚上，周末忙着送小孩上這個“補習班”，那
個“強化班”。據最近來中文學校講座眼科醫生說，中國小孩近視眼發病率達80%以
上。遠遠高於其他裔族的小孩。

作為大學學田徑隊的隊員，我也曾被“不要輸在起跑線上”的口號打動過。因為起
跑對於短跑是非常重要的。輸在起跑線上就會非常被動。所以很多運動員冒着搶跑
被罰的風險，儘量先於別人一步起跑。我想如果教育也和短跑一樣，早點準備就能
增加孩子如考上名牌機會，對孩子好，當家長的也臉上有光。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我慢慢發現一個問題：“起跑線究竟在哪裡？”。朦朧之中好像是指考大學。
考上了好大學，就是贏在了人生的起跑線。但是否又不象。因為不少專家很強調孩
子的幼兒教育甚至胎教。不少朋友身體力行。大有不將自己的孩子培養成神童誓不
罷休的勁頭。這麼看來，起跑線應該是在母親的肚子裡，孩子出生之前了。到孩子
上大學還有十九年(十個月在娘肚子裡，到十八歲上大學)。那考大學算什麼呢？還
是起跑線。為了贏在“起跑線”，你和你的孩子得神經緊繃十九年。如果有兩個或
更多的孩子，那“起跑線”就變得更加望不到頭了。

怎麼才算贏在“起跑線”？更是非常困惑人的事。在中國，高考面前人人平等。高
考分數高低就可以分出優劣。高考高分就是贏在了起跑線。在美國卻沒有這麼簡單
了。大學錄取並不是唯SAT分數是從，而是綜合考慮。而且各個高校的評判標準又是
大不相同。你認為你的孩子很好了，可他/她想去的大學並沒有錄取。而有時你認為
別人的孩子條件不夠，卻進了名牌大學。

即使贏在了起跑線，並不等於贏在終點線。我們的目的是贏在終點線。但是終點線
在哪裡呢？按中國人過去的傳統，終點線非常明確。就是考上狀元，榜眼，探花，
進士，舉人。“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考上了，就肯定能當官發財。而現在
科舉沒了，社會也從一元文化走向多元文化。各種不同的價值觀並存。終點線也就
不清楚了。有人想當畫家，音樂家，作家；有人立志做市長，州長甚至總統；有人
夢想成為大公司的CEO，總裁；有人想當名演員，歌星，成大腕；有人就簡簡單單想
發大財，做大款。大家並不是要奔向同一終點。志不同，道不合。何談競爭？

有人可能會說，很多人還是會有相同終點的。如不少人想當歌星。他們還是可以比
的。但問題是：即使有同一目標的人，贏在起跑線，是不是就能贏在終點線？有一
點田徑知識的人都知道，起跑對短跑很重要，但對中長跑並沒有什麼影響。中長跑
運動員還常常開始故意跟在後面跑，不願領跑，以保存體力。即使是短跑，起跑階
段只是前二十幾米。即使最短的100米跑，起跑慢一點，還可以在後七十幾米靠有力
的途中跑趕上並超過。這是我們常常在奧運會上見到的情景。

“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將人生旅途比喻為賽跑。很形象生動。雖然並非每個人都贊
同人生是競賽，但是人生確實是避開不了競爭。人生旅途是象短跑，還是象長跑呢？
現在人的平均壽命已經超過七十。即使只算從二十幾開始工作到六十五退休也有四
十年工作年限。如從上學算起，則有近六十年人生旅途。漫漫人生路肯定不象短跑，
而更象是比毅力的超級馬拉松賽。既然是長跑，而且是超長的長跑，那麼起跑就不
重要了。而途中跑卻變得非常重要。

家喻戶曉的寓言“龜兔賽跑”告訴人們，贏在了起跑線的兔子，最後卻被持之以恆
的烏龜超過而輸在了終點線。中國人常說的“後來居上”說的是一樣的道理。古今
中外，大器晚成的例子比比皆是。齊白石六十以前還默默無聞，里根69歲才當總統。
“少年班”的孩子們，最後成大器的比率並不比普通孩子高。何況博士失業並不新
鮮，大學門沒進過的人做成大事的也時有耳聞。人就是這麼一個矛盾體。一邊給孩
子說“龜兔賽跑”的寓言，一邊又生怕孩子“輸在起跑線上”。

最近拜訪了一位朋友，閒談之間說起了“不能輸在起跑線上”與人生的關係。他認
為人生可以看成是由無數的短跑所組成的。可不是嗎？從小學考中學，從中學考大
學，從大學考研究生或找工作，崗位提升，工作轉換，考各種技術證書和執照 ......，
都是考試，都是競爭。所以，要想好成績，每次都得全力以赴。不過除了考試可以
早作準備以外，其他的“起跑線”並不明確，對你的工作評價也是由評審人對你的
主觀判斷甚至好惡來決定的。運氣好，你可能會因為工作努力而被表揚，甚至提拔，
漲工資。運氣不好，哪怕你很努力，你也被評的很差。套一句電視連續劇的話就是：
“說你好你就好不好也好，說不好就不好好也不好”。

人生需要朋友，而真正的朋友只能在沒有利害衝突的條件下產生。你的中學同學，
大學同學是你一生的朋友，而你的大部分同事你可能過了幾年，會連名字都忘記了。
因為同學之間沒有利害關係，而同事卻是競爭關係。如果你的孩子總是在和他/她的
同學“起跑線”上比拼，他/她怕也難有真正的知心朋友。

孩子的成功，光靠書本知識是不夠。很多本領要在社會上學。如如何待人接物，如
何克服困難，如何對待挫折，如何團結同事等等，書本上是很難學到的。可是這些
又是使人成功重要保證。

將人生看成完全是競爭組成的則會使生活變得非常緊張。這樣的緊張生活是造成現
代人心血管病，精神疾病高發的元兇。參加過短跑比賽的人都清楚，最緊張的時刻
就是起跑前站在起跑線上的時候。我們現在將我們的孩子從小放在起跑線上，讓他
們十幾年的長期緊張，那是不是太殘酷了一點？想想人生是長跑，何必這麼看重起
跑？

其實人生的“起跑線”既不清楚，也沒有那麼重要。記得在大學田徑隊時中長跑教
練，甚至短跑教練說得最多的就是“放鬆！”。只有“放鬆”，你才可能使身體肌
肉關節舒展拉長，跑得又快又省力。人生的路很長很長，你沒有必要非要“領跑”，
你需要的是耐力與後勁。別人跑在前面無所謂。他可能要去的終點根本就和你的不
一樣。人生旅途中停下來看看路邊風景，喝口熱茶，聊聊天。你會發現許多人生樂
趣。年輕時你拼命追求的東西，老來再看時，可能覺得並不重要。

常常想起我的一個美國學生每次與我道別時總愛說得一句話：“Take it easy!”

是啊，Why not?